我摔上門,踉踉蹌蹌地跑到外屋,跌坐在床上。我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幕,一個陌生人會弔死在那裡。
他是誰?死了多久?
我不能回答這些問題,我的頭腦里一片混亂,現在我能做的恐怕只有報警了。
北風透過木窗的縫隙將白色的窗帘颳起,像有個人從外牆不動聲色地爬進來似的。我心驚膽戰地朝外面看一眼,然後迅速取出手機。
誰也不會相信,我按了幾次號碼居然全部撥錯了。我用力搖了搖頭,試圖徹底甩開恐懼心理,讓自己鎮定下來。
就在這時,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套間里有了動靜,是雙腳接觸地面的聲音,彷彿一個小孩從高處跳下來。
可是,房間裡面沒有小孩,只有一個死人!
也就是說,那個死人從半空中跳了下來!
死屍怎麼會動呢?
我馬上想到一種可能,是繩子斷了,屍體墜到地上。想到這裡,我便放鬆下來,繼續撥打報警電話。
事實上我並沒有真正放鬆,我的神經反而綳得更緊了,我從未與一具屍體相距如此之近,尤其是在這棟鬼氣森森的宿舍樓里。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屍體墜落怎麼會發出雙腳觸地的聲音?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應該不會。眼下只有一種可能:屍體動起來了!
我並不認為自己的想法過於荒誕,因為我清晰地聽到套間里的腳步聲。
在一片黑暗中我聽到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這聲音離我越來越近。
一具硬邦邦的死屍正在朝我走來,我不敢設想一分鐘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舉著手機盡量保持冷靜,死人動起來,這絕不可能。吊在半空的大概是個活人吧,可活人怎麼可能一聲不吭地懸在房樑上?
就在我胡亂猜疑之際,腳步聲中止了,我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那扇門。
門被推開了。
一個鬼影走了出來,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我徹底絕望了,我們在黑暗中面對面,時間彷彿停滯了。
突然,一道亮光打在我臉上,我閉上眼並用手遮住光源。房間里響起了笑聲,笑聲中似乎有嘲諷的意味。
死屍能發出聲音?絕無可能。
我頓時明白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我認識他。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問他。
「我正想問你呢。」對方陰陽怪氣地回答。
我擰開檯燈,看到曾文書那張蒼白的臉,他的手髒兮兮的,落滿了塵土。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兇險的神情,身體緊繃繃的,像是一頭髮現獵物的豹子。
「我剛進屋你就知道了?」我問他。
「我知道你今夜會返回。」他冷冷地說,「請你把燈關上。」
我只把燈罩壓低了,繼續問:「所以你在這裡等我?」
「是這樣。」曾文書乾笑了兩聲,那聲音好似悶在嗓子里,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你沒必要吊在房樑上嚇唬我吧?」
「我可沒想嚇唬你,」曾文書盯著我說,「我只想體驗一下我姐當時的感覺。只能說你回來的不是時候。」
我點點頭,從他的表情上我無法判別他的話是否屬實,這個人喜怒無常,性格乖戾得像個倔強的孩子,恐怕連蔣梅綉都摸不清他的脾氣。
「既然你知道我要來,為什麼還要把抽屜挖出一個洞?」我對他的舉動感到費解。
「那個洞不是我挖的。」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從抽屜里拿到了什麼?」我逼問道。
「我已經說過了,」曾文書嚷了起來,「那件事不是我乾的。」
我盯著他,從他眼睛裡我看到了憤怒的神情,或許他說的是實話,抽屜里的東西已經被別人拿走了。
「我們倆互不相欠了。」我對他說,「你現在可以走了。」
「你還要待在這裡?」他疑惑地問。
「我在等人。」
「誰?」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他想了想,然後坐到我身邊,說:「你不打算上班了?」
「我可以請假。」我直截了當地說。
「你別忘了,我是一個在夜晚工作的人。」
「我沒忘。」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不信任他這個人。
「我白天留在這裡,你晚上接班。」曾文書直接把話挑明。
「我們單位領導可不希望有人住在這兒。」
「我猜那個人很快就會露面了,他需要的東西並沒有找到。」曾文書一臉冷笑,「他這兩天會出現的。」
「今晚誰當班呢?」
「天快亮了,那個人應該不會來了。」曾文書站起來,把手上的塵土拍掉,「你留下吧,這裡離你單位近。」
我沒有寒暄客套,把他送到門口,他叮囑我小心點,我讓他放心,然後把門關上。我在門後站了許久,直到完全聽不到曾文書的腳步聲才放心地坐回到床上。
宿舍樓里靜了下來,我的心也隨之平靜了許多。
我脫掉鞋,把外衣疊好放在旁邊的寫字檯上,然後關掉檯燈,躺在蔣梅綉又冷又硬的床上,被褥散發出的隱隱香氣使我輾轉難眠。我的頭腦異常清醒,房間里的一切讓我既熟悉又陌生。
我無法確定那個神秘的人會不會出現,也許這個守株待兔的辦法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另外曾文書的態度也讓我意外,他對蔣梅綉死亡的看法搖擺不定,我實在搞不懂他腦子裡的真實想法。
曾文書為什麼要把自己吊起來?他說是想體驗蔣梅綉當時的感覺,這顯然是徹頭徹尾的謊言。我不清楚他為何要撒謊,如果有時間,我想我有必要去調查一下這個人。
還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首先發現蔣梅綉屍體的工友說,她當時只穿著一隻皮鞋,第二天某個路人在院外的枯樹下無意中發現了另一隻鞋。
這個事情被無聊的人們廣為流傳,最後演變成了一段有聲有色的鬼故事,說蔣梅繡的靈魂還在宿舍樓里徘徊,遲遲不肯離去等等。據說有一個人在午夜時分親眼看到了她,沒過幾天這個人在上班時走神被機器碾斷了三根手指頭,像是遭到了某種報應。
我不相信靈異的故事,這是人類的獵奇心理在作怪,每一棟遠離市區的老樓都會有類似玄而又玄的事件。但我必須承認,蔣梅繡的鞋子確實有些怪誕,僅靠邏輯似乎很難把它解釋清楚。
蔣梅綉死在屋內,一隻鞋卻掉在院外,她不可能光著一隻腳回到房間吧。
我想到了謀殺,蔣梅繡的死亡地點根本不是302室,而是那棵枯樹下,兇手在那裡謀害了她,然後把屍體拖到房間內,並製造出自殺的假象。
很快我推翻了這個一廂情願的假設,蔣梅繡的房門和窗戶都是從裡面反鎖的,不可能出現所謂的兇手以及設計出的案發現場,況且警方已經確認,沒有疑點。
她真是自殺嗎?沒有人能告訴我真相。
天色蒙蒙亮,遠處傳來了隱隱的雞叫聲,我的眼皮有些發麻,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
在夢中我不出意料地遇見到了蔣梅綉,我追問她自殺的原因,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麼也沒對我說。我並不甘心,用力搖晃著她纖細的肩膀,哀求她告訴我真相。奇怪的是,我的身體也隨之猛烈晃動起來,我被迫睜開眼,看到曾文書那張灰白的臉。
「你做噩夢了。」他欠身盯著我,我聞到一股濃烈的煙草味。
「你怎麼來了?」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的思緒還停留在夢境中。
「我來換班。」曾文書指指窗外,說,「快起床吧,天都亮了。」
我看了看錶,已經睡了幾個小時,清晨溫柔的陽光透過窗帘進入屋內。
風停了,濃霧散去,新的一天終於到來了。
「沒人看到你來吧?」我不放心地問他。
「放心吧。」曾文書微微翹起嘴角,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他怪聲怪氣地說,「鄰居們都忙著搬家呢。」
「搬家?」我詫異地說,「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樓里有了死人。」
「噢?」我一下子坐了起來,驚訝地說道,「大家搬家是因為蔣梅繡的死?」
「別大驚小怪的,這很正常嘛。」曾文書點上一支煙,慢條斯理地說,「他們認為宿舍樓里不幹凈。」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披上外衣從窗帘的縫隙向下看,樓下果然停著兩輛搬家公司的大貨車,幾個身穿藍制服的工人正熱火朝天地搬運傢具。
「可能是碰巧了吧。」我說。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兩戶人家選擇同一天搬走。」曾文書的眼睛裡再次閃爍著凶光,「我猜這只是個開始。」
「隨他們去吧。」我對這件事的反應遠沒他那麼強烈。
「你晚上幾點過來?」曾文書問。
「七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