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釜沉舟 第四節

十點鐘之前,右川博士和片倉警視乘直升飛機出發了。

沖田把右川讓他買的東西買回來了,在飛機起飛前遞給了右川,他請求與博士同行,被右川拒絕了,飛機看不見了,沖田返回本部。本部里又恢複了右川和片倉生還前的陰鬱氣氛。

沖田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這是最後時刻。

沖田覺得一切又都失去了。得知右川生存後產生的暖流現在消失去了。右川和片倉都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一股冷風直吹心底,右川和片倉心裡都清楚死的地點。或許是他們出現得太快了,所以再一次悠然地飛向死地。

自已做了些什麼呢?從一開始就來到本部工作,但只是在失敗中瞎忙活,沒有自覺地做出什麼貢獻。沒有達到人性的深度,象右川和片倉那樣豁上命去盡職盡責。另外。自己即便心裡想干,也沒有能幹那些事的地位。自己連類似縣知事和縣警本部長那樣的苦惱都沒有。想到這些,就更加感到自己沒有用。

沖田心裡暗自決定,一旦確認右川和片倉已死,自己就離開本部。

直升飛機在大菩薩嶺右側飛行。

右川和片倉看見了下面的軍團。軍團充滿公路綿延好幾公里,打著草旗整齊地前進。

「真是怒火萬丈的軍團啊!」右川大聲地對片倉說,「他們是失去一切的人。這就意味著它是個可值的集團,決心要征服東京。」

「是啊。」

「所謂人類滅亡,也許就得走這樣一個過程。在堅強的意志統一下幾萬人肅然地奔向死地。他們如果受到攻擊的話,縣知事說要率領十萬人東進,恐怕這個話在他的內心深處是真實的,他也許真能幹出來。結果,將導致鼠群和鼠疫撲進東京……」

「我臨死之前……」

片倉小聲笑了。

「哪裡,又立刻活了吧。」

「身不由己啊,我呀,身為縣警察片倉活著的時候,就得維護秩序……我隨時隨地都有這種精神準備,現在我必須搭救大進軍的兄弟們,這也是我的工作。」

「我真佩服你了。這可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啊。」

「的確是。」

「我決心讓老鼠吃掉了,那就不是老鼠了……」

沒等右川說完話,直升飛機就著陸了。

右川讓片倉扶著肩頭走下飛機。

兩個人站在公路中央。

第一軍團在大約五百米的地方趕過來。

右川跟片倉要了一支煙。

「好靜啊。」

「嗯。」

吸完一支煙的時候,上來了幾個年青人,一個個都用手巾或布纏著頭,象是前哨偵察人員。

「幹什麼的?你們倆?」

他們衝到跟前問。

「我是對策本部的右川博士,這位是縣警察局的片倉警視。我們想和你們軍團的所有負責人談談。請你們幾位轉達一下。」

「要是想阻止我們進軍的話,那是妄想!我們一定要達到目的!」

年青人叫起來,僅僅這樣,他的臉已經變形了。

「你們是負責人么?」

片倉跨出一步問道。

「不是。」

「那麼就得守規則!有規則吧?你們大概不是暴徒吧?」

「明白了,我去聯絡。」

在威懾感的壓力下,一個人回答。

他們全體接踵而返。

就這麼等了大約三十分鐘。

一夥五十多個人上來了。

「想聽聽嗎?我是總負責人影近,在這裡的都是各軍團的指揮官。」

「很好。」右川坐在路面上,說,「你們最好也坐下。」

「我們沒有那麼悠閑的時間。」

影近站在原地低頭看著右川說。

「時間多的是!」右川大喝道,「你們知道不知道,國家非常事態宣言的發表?」

「知道。」

「你們自己將被擊斃也知道么?」

「是的。」

「既然如此,那就有時間。要我說。三十分鐘和一小時有何損失!坐下!」

「博士。」影近冷笑道,「您那種奇特的言行迷惑不了我。請您收起那一套吧。」

「不!不能作罷。我決不罷休!」右川拚命喊道,「聽著!你們瘋了!衝進首都要幹什麼?在你們當中,沒準兒就是鼠疫的潛伏期患者。把連飛沫都會感染的,無比危險的病原菌擴散到大都市,你們究竟要幹什麼!是報復嗎?你們殺戮幾十萬婦女兒童,會叫快哉么!誠然,政府和東京都也確實如冷酷了,然而,能說這與殺戮的報復有什麼聯繫嗎?在東京蔓延的鼠疫立刻就會擴散到全國!也將飛往世界各國!

「封閉危險病原菌的工作,世界各國都使用什麼樣的方法,神經緊張到什麼樣的程度?不知道嗎?你們所要乾的事情,是對世界文明的反叛!你們不覺得可恥嗎?你先等等。」右川在影近剛要張口時就堵住他說,「你還是個律師,竟打起草旗要把病原菌擴散到全世界,這種醜陋的行為,你大概有正當的理由吧,那我倒請教。」

右川的質問幾乎是喊出來的。

「您的問題我沒有必要回答!」影近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他說,「誰都有理虧的地方。這不是黑白分啊的問題。我們撇開議論,現在是起義階段。」

「你大概無法回答吧!你大概無所謂理虧吧!你們傳染上了鼠群的瘋狂和自毀效應。鼠群正在吹著死亡之笛東進,你們也是如此。這種軍團是什麼!你們的理論是盲目的,是高奏死亡之笛走向崩潰。這一點你們不知道么!要被槍殺而死的不光是你們!縣知事說出了你們一死他就率領十萬縣民隨後趕來的混帳話。那以後呢?二十萬么!你們有什麼大義名分,要把全體縣民帶進死亡的深淵!因為你們自己的骨內親人死於非命么!於是就讓全日本的人都下同一座地獄么!」

右川不斷地喊叫,象吐火一樣吼道:「看著我!」

右川臉上的肌肉抽搐起來,繼續吼道,「我既沒藉助山梨縣民的力量,也沒藉助政府的力量,我什麼力量都沒有藉助!這樣的我,你想想,為了什麼要阻止你們的行動!」

「是誰請博士您來的么!您不是自己要出來的嗎?」

「等一下!」

片倉開口了,右川坐在公路上,而片倉一直在旁邊站著,五十多個人堵在他的前面。

「我是山梨縣警備總負責人片倉警視。我認為,你們的行動沒有什麼特別違法的地方。但是,政府發表了國家非常事態宣言。一越過都境就要受到攻擊。國家具有非常大權,這是現實,我們不得不服從。如果強行進軍的話,將要有幾千人,根據情況,將要有幾萬人死亡。末既然明白這一步,還仍然把人們領進死地。我不能放過你。」

片倉的語氣是平靜的。

「你是說,就你的兩個人,就要阻止我們嗎?」

影近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冷冰冰的神色。

「是的,我不會談論世界和國家的事情。我只是要完成自己的任務。」

「能完成嗎?你的任務。」

「生命是有限的,我不是特意來到這裡的,你如果不服從勸告,我就在這裡開槍打死你。手槍有兩支,可以殺死十個人。你如果認為我是虛張聲勢的話,那你就動一動試試。」

片倉掏出手槍。

「用手槍能阻止五萬人,你是這樣想的么?」

影近的身體變硬了。

「五萬人怎麼都行,我能阻止的是十個人,我從一開始就只不過是這種想法。」

「會把你踏碎的!」

「別動!你再動一步我就開槍!」

片倉用手槍瞄準想要後退的影近。這是要開槍的氣色。片倉的目的是要擊斃幾個首謀者。那樣一來,是否停止進軍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如果不停,那時候片倉將被踏成肉泥。他是在拿任務賭乾坤。

影近釘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通過新聞十分清楚地知道,片倉警視在甲府潰滅時的阿修羅 作為。片倉說的擊斃十個人大概不是嚇唬人。自己一動就得死。

淡黃色的太陽光從雲縫中射下來,照在對峙中一動不動的人們身上。

「請等我一會兒。」

右川對雙方說。他打破了緊張空氣。

「我問你們,這是最後時刻,最好是認真考慮之後再回答我——我作為一個鼠博士,從一年始就參加了對策本部。我的意見,很遺憾,大半都無人理睬,一直到今天。那暫且不管,而我作為一個本部成員,對於甲府盆地的毀滅感到負有責任,是我考慮不周的原因。從此以後鼠群將更加猖獗,現在雖然銷聲匿跡,但就在這一兩天之內,鼠群將猛攻鹽山市或別的什麼地方,恐怕會沖向都境。」

「就算你們不鬥,為保衛首都的生存,都境上激烈戰鬥也要開始了……將會怎麼樣呢,我已經無法出頭了,我是山窮水盡了。我打算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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