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男子漢 第二節

十二月二十一日夜裡十點十分。

對策本部面臨著重大的抉擇。

根據偵察機的報告可以確認發生火災的地方為:市區北部六處,從丸內到市中心四處。甲府高等商業學校所在地的市區南部十幾處。發生火災的第一次報警是九點五十分,從那時到現在經過了二十分鐘,現在大火正以驚人的速度吞噬大街小巷。

東北風。風速八米。風助火勢,火本來就生風。在無法進行滅火的二十分鐘里。大火很快就蔓延到市區的東南西北。

對策本部被鬱悶的氣氛壓偏了。

「我……」縣知事呻吟似地說,「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能再等了。我,豁出去了。不論發生什麼情況,他已經就是這樣了,不應該對市民隱瞞真像。這是我的責任,岩永警視長,我想請您向市民公布真像。」

「知道了。」

岩永慢慢搖了搖沉重的頭。

「等等!別急。」

右川博士高聲對岩永喊。

「右川博士,這裡已經沒有您的事了。」縣知事渾身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不用說,公布真像是危險的。如果知道了消防署放棄了滅火行動,二十萬市民肯定會掀起狂瀾。人們爭先恐後地避難,於是什麼秩序,管制都沒了。在這裡鼠群襲擊,道路堵塞,大火圍困,現實世界的地獄出現了,能造成多少人死傷?誰也無法預料。二十萬市民全部死亡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可是……」

縣知事發出悲慘的哆哆嗦嗦的聲音,「這種狀態再持續一個小時,市區將有一半成為火海。到了那時,你放也好,不放也好,反正都會掀起狂瀾。我,決心已定,就象方才曲垣君說的那樣,應該讓市民選擇各自的死……」

「不行!」右川喊道,「避難!避難!連一輛車都沒有!一切車輛的輪胎都被吃掉了。你說讓他們到鼠群當中步行嗎?糊塗!」

「可是,右川博士!」

「你給我等一等!」右川擋住岩永,「再過三十分鐘……不,二十分鐘也行。現在各師團正在全力追蹤鼠群的動向。鼠群該動了,肯定……」右川的聲音幾乎是慘叫。

「您說只等二十分鐘。」岩永用責難的口吻說,「就算您那二十分鐘過去,鼠群會退離火災現場,但它們在火災外圍地帶會依然兇猛地狂奔。在這二十分鐘的時間裡,火采會蔓延到二十幾處。這樣繼續等待下去,全市就被大火包圍了,再想逃脫,恐怕更加不可能了。」

「……」

右川沉默了。他不得不沉默。在烈火中也不打算逃命的老鼠,已經不是右川所能理解的老鼠了。

「龍村參謀長。」岩永對龍村說,「我想請直升飛機傳達本部公告。」

「公告文呢?」

龍村用極為緩慢的語氣問。第一、第十、第十二各師團一遭遇到鼠群就敗下來了。現在要說起自衛隊的任務,只是偵查鼠群而已。龍村的鬥志消失了,精神懈怠了。

「滅火活動無法進行,本部認為,大約在四小時之後,甲府市將全部燒毀,市民要各自避難,特此公告。」

「明白……木更津直升飛機團。」

龍村呼叫直升飛機團。

右川站起身,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感到一陣眩暈,他搖搖晃晃碰倒了椅子,一屁股跌坐在地拉上。他身邊的曲垣五郞把他抱了起來。

「噯,把我帶到樓頂平台上好嗎?我想到外面吹吹風。」

右川把住曲垣的胳膊說。

曲垣幾乎是抱著右川,他把右川帶到走廊,沿著樓梯,上了平台。

「燒起來啦……」

到了平台上,右川靠在平台矮牆上。

「這是甲府市的死期,壯烈的火葬。遺憾的是,消息和膠捲都沒有辦法送到報社了。」

曲垣眺望著大火,方才十幾分鐘前還只是能看見火光映照夜空,而此刻(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就能看見)到處都是通紅的火焰。

「再過三十分鐘,這裡也成火海了……」

右川自語著。

「本部也要撤退吧?」

「是的,撒退。給我支煙好嗎?」

右川要了一支煙點著後說:「吸最後一支煙吧……」

「什麼?」

「馬上,甲府市二十萬市民的撤退就要開始。人間地獄就要出現。驚天動地的慘劇啊。」

右川的口氣沉重。他的臉經火光映照,在黑暗中泛出紅光。

「博士不是坐裝甲車撒退么?說什麼最後一支香煙,多不吉利。」

「不,我要步行離開甲府。」

「您決不會有意去死吧?」

「因為我吃老鼠吃得太多了,這回輪到老鼠吃我了。」

右川輕聲笑道。

「本部將退到什麼地方?」

曲垣轉換了話題。

「不知道。到了這種地步,本部之類的大概也沒有必要了。到頭來,人類失敗了。打敗人類的敵人是二十億隻老鼠,而真正的敵人則是人類自身。大家都任意地增殖人類自身,其結果是掠奪自然,摧毀自然,殺戮鳥獸。自然生態遭到破壞,於是生出這種鼠群。」

「竹子一齊開花……那時候,就應該把竹子割掉。」

曲垣想起沖田,沖田在中部山區竹子結籽之前就主張割掉,提出這種主張的沖田現在也沒有音訊了。

「那樣的話,能防鼠禍於未然,也就沒有現在的甲府毀滅了。」

右川用腳踩滅煙頭說。

「再有兩三個小時甲府就要毀滅了,可是從那以後,人類同這些鼠群的搏鬥將會怎樣呢?」

「恐怕只能等待,等其自生宣滅。鼠群很快就要突進到『崩潰現象』的頂點。根據塞萊的學說,同類動物過度增殖會使應激力高漲,引起荷爾蒙異常。這種異常就會產生崩潰效應。可是,在實驗室里,如果把許多老鼠放在一個箱子里餵養,不用說,老鼠的確會由於腎上腺素消耗過度而發生腎肥大症,然而,在山野里大爆發的老鼠,解剖多少只也看不到副腎肥大的現象。塞萊的學說無法得到證實。那麼,被稱為集體自殺的『崩潰現象』從何而來呢?……我認為,那來自應激力。山野與實驗室是不同的。

「當老鼠左看是同類,右看也凈是同類的時候,應激力一高漲鼠群就分散開來。這次鼠群在中部山區反覆分散、集結,經歷了一年之久的離合聚散,這就是本能地避開了因應激力過剩的行動過於龐大了,變成了大劫掠,大進軍。如此看來,鼠群的行動還是符合規律的。老鼠因副腎肥大而死亡的過程,就是進行大行軍,大劫掠,從而走向毀滅。夠勇敢的吧,腦袋裡只有腦下垂體的小生物,正在恰如其分地拚命要生存下去。」

右川靜靜訴說著。

「那種『崩潰現象』的頂點,鼠群的瘋狂自然消失,在鼠群就這樣東進的情況下,根據地形,您認為會發生在哪些地方呢?」

「不知道。」右川慢慢地搖頭說,「假設就這樣東進的話,鼠群將洗劫山梨市、鹽山市,然後順大菩薩嶺殺到都境。對老鼠來說這是長距離進軍,也許到那裡就會遺滅。或者,鼠群撲進東京摧毀首都,血洗首都之後消失在東京灣……」

「下一個就是東京毀滅嗎?……」

大概是大樓燒料塌了,巨大的火星高高地升起在夜空中。

「也可以說下一個是東京毀滅。」

曲垣是這麼想的,帶有鼠疫菌的二十億的鼠群如果撲向東京,東京大概也守不住。

一個大恐慌發生所具有的自毀作用。將在一瞬間把一千萬首都居民引向毀滅。這如果是對人類的警告,那麼首先就應該毀滅東京。

「也許是這樣。在鼠群發生之前,鳥獸一個勁向東,最後杳無音信。鼠群也是且標一致地向東推進。這好象是人類所不了解的某種規律在運動,也許是在向人們指出,鼠群的最終目標是要襲擊東京都,指出發生時間及方向。」

右川認為,只要看看現在的情況,這種可能性就極大。小小的生物連火都不怕,一個接一個地毀滅村莊城鎮,向東挺進。這種小生物的眼晴發出不僅僅是瘋狂的異樣的光,使人感到那是超出人類思維能力的力量。

「我對政府及東京都的傲慢,或者說利已的作法感到憤慨,特別是他們在山梨縣和都境布置自衛隊和警察,徹底斷絕交通。這種作法就是即使把山梨縣人民殺絕也要保住自己的平安。這除了是殘酷無情以外什麼也不。而且,政府把火車都停了!一開始就應該安排儘可能多的車次,把避者從山梨縣運出去。就是現在,如果能讓列車開動的話,也可以救出甲府市二十萬居民的一大半。」

曲垣言辭尖銳地說。

「恐怕是不得已而為之,是鼠疫啊。」右川低聲說,「可以說不幸中之幸吧,由於這場大火,鼠疫菌的猖獗將受到抑制。可是,曲垣君,鼠疫菌也許已經正在我們身上潛伏著呢。」

「連疫苗也沒有,要逃脫也沒有車。就算好歹能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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