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惡魔出山 第四節

第二天,十二月十七日午後,農林省日光益獸繁殖場把二隻黃鼬送到鼠害對策前線本部,這是根據東京本部發出的指令。

「真讓人啼笑皆非啊!」沖田克義為放黃鼬而把它們裝著吉普車裡離開本部之事大發感慨,當時曲垣也坐在車裡。他附和說t:「是啊,真是啼笑皆非。」

沖田把吉普車開上20號公路。

黃鼬是最厲害的鼠類天敵。它一發現老鼠就極敏捷地撲殺過去,不只撲殺一隻。在體力能支持的情況下,它會把一個地方的老鼠全部咬死。與吃老鼠相比,它捕殺老鼠是因為更具有某種本能的憎惡感。就因它具有這種嗜血欲,在孤島等處一放上黃鼬,很快就會根絕老鼠。它不知道什麼共存共榮。由於黃鼬沒有老鼠可吃了,於是就產生了黃鼬喻吃家禽的怪事。

把黃鼬引進孤島是有害處的,但在其它地方,黃鼬的存在是極有意義的。

為了抑制國有森林的鼠害,農林省在日光(地名)創辦了黃鼬養殖場,當時是昭和三十四年(1959年)。到現在為止,好容易才增殖了一千二百隻左右,這些黃鼬被放送到國有林中,不光是國有林,地方自治團體也接連不斷地提出要求,希望得到幾隻。但是,這要求連百分之幾也滿足不了。黃鼬在繁殖方面是非常神經質的動物。人工繁殖很難成功,所以在繁殖場,黃鼬一般是近親交配,這樣一來就立刻引出弊端——早死。這是一種野生性很強的動物。

這種珍貴的黃鼬,由於被環境廳指定為狩獵獸類,從而橫遭捕殺。究竟為了什了,為了誰,非愛捕殺黃鼬不可?這些對沖田來說,並不清楚。僅次於黃鼬的鼠類天敵是狐狸、貂、狗獾等動物,然而這些也是狩獵對象,大規模地遭到殺戮。

一方面,僅僅為五十萬打獵者的消遣,就准許捕殺,另一方面則拚命地人工繁殖。產生這種奇特不平衡的滑稽現象是人類的恥辱,這種恥辱無論怎麼說都是令人厭惡的。國土的無節制開發,把野生鳥獸逼到了驟減的絕路上,好象是要加速野生鳥獸的滅絕而准許狩措者狂熱地捕殺。另一方面又希望它們增殖。這就是日本的政治,日本的行政措施。

「二十億隻老鼠,二十幾隻黃鼬,能起什麼作用呢?鬧不好倒被老鼠吃掉了,或者結果是被獵人打死。事到如今,本部主張放出黃鼬的那幫真傢伙?我不知道……」曲垣咒罵起來。

「所謂機關工作,就是這麼令人討厭的事情啊。」沖田自嘲地回答。

曲垣:「如果象你說的那樣,鼠類的天敵向東遷移,那將會發生什麼呢?」

沖田:「就那麼回事吧,天敵顯著的現象在最初的時候就消失了。不久就因為狩獵解禁而成為多餘的了。好象是被捕殺得四零五散,蹤跡皆無。」

曲垣:「要能抓住其本質的話,那倒是很有意思的東西啊!」

沖田:「是什麼東西?」

上了20號公路,汽車朝韭崎市開去。

曲垣:「當然是老鼠啦!在上次記者招待會上,咬了他們一口,當時如果能證明其動機,那就會徹底揪住環境廳不放。那些傢伙肯定得採納你們主張的全面禁止狩獵的建議。如今,二十二隻黃鼬不得不與二十億隻老鼠為敵。二十二黃鼬成了政治家和官僚們嘴下的犧牲品,成了可憐的唐吉柯德式的故事。」

沖田:「你的話好象沒有道理。不管怎麼樣,應付這個責任的是我的上司鈴江課長,要麼頂多是副本部長,即自然保護局長。切斷蜥蜴的尾巴有何用,狩獵照樣會接連不斷地繼續下去。」

山白竹一齊開花,鼠群的出現,白骨死屍等事件,加深了局勢的惡化,對此,鈴江課長無言以對。正因為是個官吏,大概能算計出影響到自己身上的禍患。

曲垣:「那也不見得吧。你和右川博士的推論是對的,反正,如果二十億隻溝鼠出動的話,立刻就會發生悲慘的人鼠決戰。以這個慘案為導火索,必將爆發社會運動,於是就會使長官們陷入困境。無視你沖田的建議,這個罪名是很重的。」

沖田:「你不管怎麼說,是沒有道路的啊。」

曲垣:「走著瞧吧。喂,是去韭崎嗎?」

沖田:「另外沒有別的什麼目的地。」

沒有別的目的地,沖田把車開向韭崎。從韭崎市進入八岳山麓有一條141號公路,如果從那條路上奔信州嶺,分手妻子的娘家——野上家就在那裡。

……廣美,還在嗎?

在東京用電話發出警告的時候,是廣美接的電話。「謝謝!」這句話還留在耳邊。廣美同叫什麼高見的律師的曖昧關係敗露了,那時潛伏在她心裡的,象水晶一樣冰冷的凝視,在電話里沒有了。沖田想,她大概純凈了。她那使人感到清爽的話音裡面,包含著某種思念的饑渴。這一點,沖田已經體會到了。是廣美的饑渴呢,還是自己的饑渴,心裡並不十分清楚。

不可逾越的障礙存在於自身之中,這對沖田來說是不幸的。

沖田:「從韭崎進山的話……你不想到前面某個山中事務所看看嗎?我想打聽一下,例如獵人們的情況。」

曲垣:「好嗎,聽你的。」

在事務所商量選擇放黃鼬的地點,這也是個好辦法。

大約用了一小時,汽車駛進韭崎市……

從14l號線進入明原村,就在那裡的村公所停下了吉普車。

村公所的院子里有警察的吉普車。

怎麼啦?情況有點不大正常。

一遞上名牌,他倆馬上就被讓進村公所。這裡有四個警官。

「你們來的正是時候。」六十歲左右的村長,布滿皺紋的臉上顯出不安的神色。

「出了什麼事?」沖田問。

「鼠群啊!剛剛給對策本部掛了電話。」村長揩拭了一下並沒有出汗的前額。

「出現在哪裡?」

「還沒有,還沒有看到影子呢。」

「什麼?您說什麼?」

村長:「您知道嗎?最近,以東京的為主,從大阪方面來了幾十伙獵人,他們進入八岳山麓。他們一聽說老鼠的事,覺得挺稀奇。不過是些溝鼠么,打死它就得了唄,於是就接連不斷地驅車趕來。我們村子各家各戶都實行了嚴密的戒備以防萬一。可那伙打獵者對我們的自衛措施不屑一顧,紛紛跑進山裡了。我們感到很為難,怕在我們村發生事故,於是就請警察來阻止他們進山。可那伙人持有山梨縣的狩獵許可證,說他們進山是合法的。唉,我們毫無辦法。」

「究竟怎麼回事?」曲垣急不可待地問。

村長:「昨天早晨,住在本村商人旅店的九個獵人進山去了,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聽說他們是三伙人,是住在旅店裡才認識的,於是就結伴進山去了……」

村長臉上的恐懼越來越深。

「不是露宿了吧?在車裡或是什麼地方。」

「不可能。」一個警官回答說,「應村公所的請求,我們查看了公路,知道他們進了茅岳山一帶。在汽車無法行進的地方,路上擱著兩台汽車。」

「然而……」沖田想,僅從這些情況來分析,也不一定就是所謂鼠群出現。

「可是,大約一小時前,他們帶出去的三隻獵犬,只有其中的一隻跑回了旅店,身上被咬傷十幾處,血肉模糊,好象是歷經磨難才跑回來。」村長的話語夾帶著濃重的不安。

「看來他們碰上鼠群了,怎麼辦?」

村長對沖田說:「那麼,怎麼辦呢?想向對策本部發出請求,請求自衛隊的搜索隊出動。不管怎麼說,這裡的警察好象沒有裝甲車一類的裝備……」

沖田:「明白了,請借電話用用。」

沖田用電話呼叫對策本部,報告了情況,然後他對村長說:「直升飛機立即趕來搜索,不過地面搜索隊要等明天,因為現在天很快就要黑了。」

「是這樣?……」村長嘟噥著望著沖田。

「對這種事態,作何感想?」曲垣問。

「令人絕望,太可怕了!」沖田答。

「是嗎?通過有線電話報警,得以傳遞信息。可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控制住這種騷亂呢?」

「我,我怎麼也……」沖田搖搖頭。

「小學生由各家各戶用汽車接送。人們不得馬馬虎虎到山裡和田裡。這樣一來,村子的經濟立刻給毀掉了。」

「是啊。」

經濟困難立刻開始噬咬人心,特別是山區尤為突出。縣政府始終對此束手無策。

只要銷聲匿跡的鼠群動向還沒有弄清楚,就不能放鬆警戒,如果說讓縣裡補貼其損失的話,縣經濟就得崩潰。縣知事向政府施加壓力,說因為是在國有村內發生的,那麼國家就理所當然地應該承擔責任。

「至少,那些獵人只是一些冒失鬼,但也不能立即制定出法規啊!」村長嘆息著。

「憑一個縣知事的許可權,能不能禁止入山呢?這要研究一下。要由環境廳制定出一個什麼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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