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獸慾 第五節

有關骨髓炎患者的基本調查,是在五天後的一月十九日。

接到報告後,廣岡知之泄氣了。

結果,沒查到。在追尋從病歷上選出的約四百人之中,概沒發現是仙人的人物。

患者中的三分之一已經死亡。在剩下的三分之二的患者中,雖然有幾個下落不明,音信皆無者,但失蹤的年份不合。幾乎全是兩三年前或數年前,二十年前的皆無。

仙人的失蹤,從精神半痴的井野十女的失蹤來考慮,大約是在二十年前,濱村千秋曾經這樣斷言過。浜村還斷言過,鬼女和矮怪都是十七歲。更確切地說,不是斷言,而是偶然泄露出來的。廣岡曾問道過憑何而斷,但浜村沒有明確回答。

當時的浜村的表情,還深深印在廣岡的腦海之中。廣岡當時沒有固執地去問。因為浜村在職期間就是有名的寡言人物,而且現在已與警察沒關係了,不能強問。

只能相信浜村,只因為有了浜村的幫助,鬼女事件之謎才能到現在的程度。浜村一度搜查到鬼石山中部的地岳山。

但是,到現在,搜查又陷入了停頓狀態。廣岡以陰鬱的面孔望著空間。

投入幾百人的搜查員,對大竹良平的過去進行了搜查,但是大竹自身抹消的歷史仍在厚厚的黑暗的彼方,什麼也沒吐露。

骨髓炎患者的搜查,也以失敗而告終了。

鬼女事件、矮怪事件、大竹夫婦被殺事件、瀨田勝義被殺事件,這一連串的事件,警視廳總共出動了數萬名警察。

就這樣,到現在也沒能抓住犯人一夥的輪廓。

焦躁象火焰一樣地燃燒著廣岡。

——不礙已。

廣岡自語道。

午後較晚時分,廣岡出了警視廳。

朝新宿的一家醫院走去。浜村在其中的外科病房裡住院。

浜村住院之事,是在前天知道的。是浜村自己打來電話的,是為了解搜查的進展狀況而打的。

反覆叮囑不要看望,說是作了痔瘡手術。

關於鬼女事件的背景,浜村到底還知道些什麼?那時的浜村困惑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只有當面請浜村講述。

不認為浜村隱瞞著什麼?為浜村本身在追仙人,想逮捕仙人,是有實有據的。對警視廳的全面協助,雖然不見得重要,事到如今,什麼細緻的事情也想了解。

來到醫院,詢問浜村病房時廣岡覺得奇怪了。一直以為是肛門外科手術,但浜村並不在此類病房,而是住在—般外科病房的大房間里。

浜村知道站到枕邊的是廣岡後,閉上了跟睛。

左臂和嘴的周圍打著繃帶。

「身體還好吧?」

「哎——嗯。」

浜村欠起身來。

「到樓頂上去吧?」

「因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喲。」

「是嗎?」

廣岡並肩陪行。

天是陰天。

二人在樓頂上的機房牆後避風。

「能不能告訴我呀!」

廣岡知之開口了。

「真是老大無成啊,跟暴力團發生糾葛啦。」

「暴力團拿的是弓呀?」

廣岡方才到醫務室打聽過浜村的狀況。

「就是嘛。說也怪。」

浜村點了點頭。

「浜村先生,」廣岡轉到了浜村的正面。「請你毫不隱諱地告訴我好嗎?我們己經被逼得沒有退路了。在你的協助下,好容易追到仙人目前的地步。但是,結果,骨髓炎患者這條線索斷了。在這種情況下,傢伙們也許又要殺人的。」

廣岡緊盯著浜村。班白的頭髮在削瘦的褐色面頰處徽微飄動。帶著濃濃的落魄的陰影。

「那麼,就告訴你吧!是受到挑戰,同仙人一夥格鬥了。本來打算交給科長處理的……」

敘述了在八王子郊外發生的經過。

「原來是這樣啊……」

轉移了視線。突然心頭湧上一陣似乎生氣的情緒。這傢伙為什麼不事先告訴一聲呢?如果知道同仙人一夥格鬥的話,早就派警察了嘛。還不行的話,也可給浜村手槍嘛。

打了一個寒戰。

「為什麼要那麼做呀?」

本不打算責備的。但怒氣不由自主地衝出了口。

「我在反省自己的過錯。」

浜村低下了頭。

「哪裡,失禮了。我不應該對你講這種話。只是,因為,我認為太遺憾了,才……」

「……」

「我們對你表示感謝。不過。只有一事,想問一下。你是怎麼知道鬼女和矮怪是十七歲的呢?」

「那是憑直覺。」

浜村的回答,有氣無力。

「是單純的,憑直感的斷言呀。」

「……」

「你,捉住過鬼女一次。那時,你問出了什麼嗎……」

「不是的。」

浜村打斷了他的語。

「如果沒問過的話,儘管是你,也不會連年齡都講得出來的吧」

「……」

「浜村先生。」

「不!」

浜村擋住了要說什麼的廣岡。

「我想信自己的直感。雖然也許有些糊塗可笑,但是我覺得是這樣。我考慮,殺死大竹夫婦的,會不會是他們的兒子。正好在十六年前。他們的兒子,當時剛一歲的良次,不知被什麼人偷走了。我想,矮怪,也許就是良次吧……」

「你是說,仙人偷來大竹夫婦的兒子,培養成矮怪,然後讓他殺親生父母……」

「嗯,」浜村點點頭。「矮怪是良次的話,那麼,就是他強姦了自己的母親。割耳朵、刮鼻子也是他乾的。我想作為報仇來講,沒有比這樣做更那個的了。」

「不過,這些都只是你的直感推測吧?」

「對。」

浜村知道廣岡沒有相信。

「是直感啊……」

廣岡自語道。

矮怪的長相到底如何,不清楚。只是浜村千秋介紹過。一句話說,就是醜男子。聽說個子也狠矮。

浜村所推斷的所謂的親生父母的大竹夫婦並不是那樣。大竹良平個頭雖然不高,但容貌還可以。

妻子秋子也是相當美貌。從其年輕時的照片可以看得出。

如果人之間生出來的小孩是矮怪的話,不會長成醜男子的吧?

當然,成長的環境影響容貌這一點,也是可能的。如果接受的是非人的教養,身、心都會變態。特別是矮怪,被改造成了能夠爬垂直的樓壁等的特殊的身體。如果手、腳都異常發達的話,應該長高的身也可能中途停止。

即便有這種可能性,也不能相信浜村的推斷。用直感不能下結論。在浜村偶爾泄露出的斷言中,一定有直感以外的某某種因素。而且,浜村把鬼女也推斷為十七歲。

浜村一定隱瞞著什麼。

廣岡搖搖頭。浜村究竟隱瞞著什麼,無論怎麼思考也無法知道。況且,從浜村的表情看來,不象能講的樣子。在他那失魂落魄的臉上滲透著固執己見的陰影。

有一種難以揣測其內心的煩躁心情。

「走吧!」

廣岡催促浜村。

「嗯。」

浜村並肩而行。

有不能對廣岡吐露的苦痛。廣岡懷有疑念,後悔不該疏忽失口。

要解除他的疑念,就必須闡明:鬼女是我女兒的變身。

怎麼也忍受不了這種拳苦。

就算是不可抗拒的力量吧,自己向社會申明被盜去女兒的原委,對外的問題可以就此了解。對被盜走的女兒干出殘忍無比的殺人之事,作父親的必須承擔責任。

但是一想到因過度思念女兒而病死了的妻子,又不能這樣做。對社會公開自己的女兒就是鬼女之事,就等於玷污妻子的亡靈。

有這苦悶。

另外,出頭申明出身、姓名,將女兒暴露於社會之事,一想到女兒的立場,這也有些太可憐了。雖然落身鬼女,在瘋狂作亂,但是在其大腦的某個角落裡,也不能說沒有埋藏著一片平常之心,只是現在還沒有覺醒罷了。一想到從沉睡中覺醒過來時的情景,首先產生一種人世無常的感慨。

只能是自己進行處理。

——以親生父親的慈悲,殺死。僅此一招。

殺掉仙人,殺掉矮怪,把鬼女帶到某個地方,在那裡進行與父女見面。並且,講明是非,使其恢複正常的觀念之後,親手殺掉。

處理完鬼女的法事之後,浜村也打算了結此生。向薄命的女兒亡靈道歉,這是唯一的方法。

——雖然心中過意不去,但不能讓警察逮去。

浜村如此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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