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噩夢 第四節

感覺到異樣的氣息,國一靠近鐵格子。刺痛皮膚的緊迫感,自己以前也感受過。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難道?」

國一下意識低喃。突然外頭傳來鐵管敲擊的聲音。儘管已經聽了好幾次,此刻卻宛如新生般新鮮。敲擊聲持續,腳上還粘著雪花的桃子出現了。她頭上被暴風雪吹亂,制服濕嗒嗒地粘著身體,皮膚失去血色,白紙一般。

「怎麼了!?」

她全身顫抖地走過來,手也抬不起。國一慌忙遞給她毛巾。從桃子的樣子就能猜測出外頭天氣情況。也知道她衣衫單薄地在風雪中行走。

國一聽到冷硬的金屬聲,收回遞毛巾的手,有點難以置信。

桃子插上鑰匙,鐵格子緩緩動了。國一隻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如果跟樺鬼的決戰結束了,打開鐵格子的應該是響。不應該是桃子前來的。國一疑惑地把毛巾遞給桃子。

「發生什麼事了?」

「救命。」

「救命?救誰?」

「拜託你,借我點力量。阻止響!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她像其他新娘那樣,被珍惜著,過得很幸福,所以我羨慕她——很不甘心,覺得為什麼只有她得到幸福。」

「桃子?」

「我渴望的一切她都有。我一直以為她有的。所以我想要搶走它。認為那也沒所謂,是理所當然的。」

桃子以冰一樣的手抓住國一的手腕,搖晃,牽引,想走向樓梯。慌亂的國一把毛巾罩在桃子頭上。桃子鬆開緊抓國一襯衣的手指,打算一個人走上樓梯,及時被國一拉住,其他毛巾覆蓋在她肩膀上。

桃子緊握住毛巾,身體劇烈顫抖,張開泥黃色的唇瓣。

「國一,拜託你,救救神無。」

一句話就讓國一了解了狀況。

他回到鐵格子內,拿出男裝外套讓桃子穿上,自己也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裝設這空調的房間中沒有任何防寒工具,他身上的衣服精簡得嚇人。

「能走嗎?」

要把冷得牙直打顫的女生再次帶入嚴寒中,國一有點擔心。但桃子對煩惱的國一點點頭,快一步走上樓梯。依賴些微的光明往前走,空氣漸漸冰冷,到達地面的一刻,寒氣把從心把整個人灌滿。一個月沒外出,四周已經是白雪皚皚了。

「這邊走。」

桃子強忍寒冷往前走。但很快就停下腳步。國一也停下來,瞪著眼前的人影。

「在校舍四周看看,發現這個女生的舉動很有趣,於是就跟過來了——原來如此,貢國一嗎?剛好了,直接跟我們走吧。」

在白雪中靠近的是選定委員們。委員的職責被細分化,眼前的選定委員專門負責保護、護送,囚禁新娘。即使不了解狀況的國一也知道他們出現的理由。

「閃開,我們趕時間。」

桃子嚴苛的聲音換來選定委員的苦笑。

「強悍的女人……如果有個上乘點的烙印就更加美味了。」

「仲,我說了多少次,新娘不是食物。貢國一,所長很擔心你。要保護鬼頭新娘的話,我們就讓你離開,解釋可以遲些說。」

「既然這樣就讓我參戰吧。」

凜然的聲音突然加入對話。大將驚訝地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選定委員也詫異地說:「你是那個時候的——」

「嗯……雖然當時我手下留情了,但你們太失禮了。想不到『上頭』沒懲罰你們——幸好我跟忠尚大人借用庇護翼。正趕上了。」

其中一個選定委員被男人嚇白了臉。一群穿著漆黑西裝、漆黑外套、系著紫色領帶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鬼頭本家的庇護翼們。

「主人嚴命在鬼之里如非必要不能出手。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後我會按照自己判斷行動。你是敵人嗎,還是?」

最後一句話是問國一的。為了達成目的而站出來的庇護翼不會手下留情。無論犧牲多少,都只會朝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最佳例子就是眼前的男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屈膝伺候最下層的鬼。

國一開口:「同伴。」

「很好,那我們的敵人只有選定委員了。去吧。」

男人相信國一的話,看向校舍一角。罕見。這種狀況下還能好不疑惑地信賴他人,對國一來說這是很新鮮的。國一跟上已經往前走的桃子。背後的靜寂中傳來濃烈的戰意,前方的靜寂也傳遞著超過預料的異樣氣息,國一不由得屏息靜氣。

越來越大的疑惑——這種難懂的壓力是什麼呢?不是因為刺骨寒風帶來的。不,有種感覺比冷氣更加讓他在意。

緊握的手心滲出汗水。

「國一,這邊。」

桃子穿過圍欄,進入學園用地,前往北樓。越是接近北樓,異樣的氣息越強烈,包裹著他全身,腳步也變得遲鈍。發現自己心懷恐懼的國一,疑惑於自身的變化,跟著桃子來到北樓。本該比外頭溫暖的校內,充斥著凍結一切的寒氣。

爬上樓梯,發現走廊上都是倒下的人。好多窗戶玻璃碎裂,寒風呼嘯。國一緊隨桃子身後,借著雪的反光避開倒下的人。倒下的都是鬼族人吧。很多人失去意識,還有些悵然若失地坐著。煩惱著該不該跟他們說話,但還是先救出神無要緊。國一睨視長長的走廊。

沙,森林傳來某種聲響。

冷風拍打臉頰,吹來白雪——國一終於發現那雪花染上了淡紅色。

雪輕盈地在天空飛舞,然後不自然地墜落。他忘記呼吸地伸出手,雪花旋轉著降落在手心。

他眨眨眼,攤開手,發現手上的不是雪而是櫻花花瓣。

過去曾數次見到櫻花幻象的國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扭頭看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不是雪景。而是雪白得宛如雪花的櫻花古樹——

怒放。

那是被稱為鬼頭的鬼出生時看到的,櫻花盛宴。以貧弱枝條抵擋嚴冬的山櫻相互呼應地加入宴會——山間、林中瞬間綻放。

大氣瞬間變化。呼應鮮活的景色,憤怒氣息全開。發現停駐眼前的是擁有「鬼頭」之名的男人後,那鬼揚起手。

捶壞門扉的拳頭傳來鈍痛。

房間內光線明亮,只看到一堆男人圍著某一點。正如報告所說的,房間內沒有窗戶,讓人渾身不舒服。人群看到門扉被踢開,自動左右散開,清出一條通道,通道最後,臉容秀麗的鬼親切地笑著。

「樺鬼你來得好遲呢,很好玩的節目吧?」

對方的話沒進入樺鬼的耳中。他的視線落在地板上,找到了神無。軟弱無力的白皙手腕,裸露的細瘦肩膀,凌亂的黑髮——看不到她的臉。無法確定一動不動的她是生是死。

覆蓋在神無身上的響看著樺鬼,譏笑,撫摸了她的大腿幾下,慢慢直起身體,整理凌亂的衣衫。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的樺鬼只是呆站著,問道:「……你做了什麼?」

「如果你再來遲一點,這些傢伙都全湧上來了。畢竟品味鬼頭新娘的良機不多啊。」

沒有回答樺鬼的問題,響遺憾地低喃,以指尖撩開覆蓋在神無臉上的頭髮,然後梳理好。

「能待我辦完這事嗎?」

響的話讓樺鬼整個腦袋如火燒。他逐一打敗圍攻過來的鬼們,朝神無走去。響爽快地離開神無,快樂地看著樺鬼抱起神無,嗤笑。神無的臉頰雖然冰涼,但還有氣息。不可能死了。但是她那凌亂的衣服,已經足以傳達之前受到何等對待。

「下了葯,她完全不會動,真是無趣啊。不過藥劑量不足以要她命。」

響遺憾的口吻讓樺鬼的怒氣沸騰到頂點。抱著神無的樺鬼迅速提起腳往響踢去,響輕巧地以拳頭擋住。樺鬼守護著的是目前還沒醒來的新娘——確信她就是樺鬼弱點的鬼們,像發現獵物的禿鷹一般,紛紛想抓住神無。

平常的話他想都不想,如果不要保護神無,他會毫不猶豫開展。但現在的他,必須以自己身體作為盾牌保護神無,比任何東西都重要的神無。

躲開敵人毒手的時候,背部被強力敲打。那衝擊讓緊繃的手腕一送,神無的身體滑落地上。

他伸出手。

但在接觸到她之前,頭部被某人毆打,樺鬼整個人失去平衡。眼前只看到將要往地上狠狠摔去的神無。跌下去了——這樣想的剎那,一雙手突然出現,抱住了神無的身體。以自己身體墊著神無的是剛才在走廊遇到的少女——神無的朋友,土佐塚桃子。

樺鬼儘管吃驚,但不得不回應從背後襲來的鬼們。回頭一看,詫異地睜大眼。走廊上還有一個人,貢國一站在眾鬼面前,保護著兩個新娘。

本來遊刃有餘地笑著的響驚呆了。

「國一,你為什麼……!?難道是桃子做的?」

「響。」

「讓開。你想怎樣?」

響責備的語氣讓國一顫抖。

「我想尊重成將的想法。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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