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出師北伐 第十六章 泄私憤閹人深宮除異己,爭權柄李嚴江州囤兵糧

沐浴著暖暖的陽光散步是一件很愜意的賞心樂事,陳申哼著小調,顛著步子,輕捷得像是踩著鼓點,迎面走來的宦官都向他點頭哈腰地問好,更讓他心裡的歡快濃厚了幾分。

背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扭過頭去,卻看見一張浸在陽光里的柔美笑臉,清明的眸子里彷彿蓄了兩汪水。

「李闞,你這小子……」陳申吞了口唾沫,伸手便要去捏李闞的臉。

李闞嬌嗔地打開陳申的手:「這裡人多,你也不怕被人看見?」

陳申涎著臉笑道:「這後宮裡,誰不知道咱倆的事,你還裝什麼呢?」

李闞咯咯笑了兩聲,一拳擊在陳申的胸膛,嗲了聲音罵道:「討厭!」那造作柔媚越發讓陳申渾身發顫,嗓子冒起了煙。

「我有好東西給你,你跟我來!」李闞輕輕一牽陳申的手。

被這媚眼一勾,小手一牽,陳申的魂早丟了,恍恍惚惚地跟在李闞的後面,一路上只聽見李闞軟得像水的笑聲,腦子裡混沌一片,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

「進去吧!」李闞貼著他的耳邊說。

陳申抬頭一看,原來他們已走到了後宮東苑的一處僻靜小院,四面的磚縫裡長著雜草,院中有一口井,井台上爬滿了綠幽幽的青苔,不知哪裡吹出一股陰風,激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小子真會找地方!」陳申淫兮兮地笑著,抬手就要摟著李闞滾進去,腰上卻被重重一推,腦袋撞著門踉蹌而入,險些摔了個狗啃屎,正要回嘴調侃李闞性子急,黑漆漆的屋子裡伸出七八隻手,死命地將他摁了下去。

「你們是誰?」陳申被驚得冷汗直冒,想撐起身體,奈何那壓住自己的力量太大,臉被狠狠地壓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他殺豬似的喊叫。

微微的光亮了起來,漸能看清了黑黢黢的房間,陳申哼唧著抬起眼睛,卻看見是四五個小黃門反剪了自己的胳膊,屋子的正中,李闞大模大樣地獨坐一榻,乜著眼睛吊起了陰毒的笑。

「你、你……」陳申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闞清聲一喝:「陳申,你知罪么?」

陳申翻著眼皮瞧他:「什麼罪,你想做什麼?」

李闞咬牙哼了一聲,順手從旁邊拾起一個小包,噗地砸在他面前:「自己看看吧!」

陳申斜著目光一瞧,那包袱里滾出來一堆雜亂的什物,有木偶小人和雕鑿了繁複花紋的銅錢。他沒看明白,憋著嗓子問:「這是什麼?」

「物證俱在,你還不肯承認么?」李闞拍著座位悶吼道,「你竟敢在後宮施行魘鎮,欲造忤逆,好大的膽子!」

「我……」陳申越發的迷惘了,「什麼魘鎮?」

李闞低身撿起一個木偶,猛地湊在他眼前:「看看這木偶上的字,是不是你寫的?」

陳申渾渾噩噩地望去,那木偶前胸扎了一根纖細的鋼針,後背上書寫了某人的生辰八字,那字跡歪歪曲曲,彷彿從土裡冒出頭的蚯蚓,軀幹上還沾著泥土,橫不正,豎不直,可左看右看,這筆爛字竟真就像自己所寫,連彎鉤時的停頓也一模一樣。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曾經做過這樣一個木偶,可為什麼偶上的字卻與自己的筆跡絲毫不差。

「看清楚了么?」李闞陰森森地說,「居然敢魘鎮陛下,你果然了不得!」

李闞的話猛地驚醒了陳申,他這才意識到那偶上的八字是皇帝的,當即身體抖成了一團:「我沒做過偶人,你血口噴人!」

李闞冷笑:「你沒做過?這些東西可都是在你房裡搜出來的,這一筆字也是你陳申的吧,事到如今,依然狡辯抵賴,你真是冥頑不化!」

這莫大的冤屈重重罩上,而自己竟無力反駁。忽然間,陳申的腦子一閃,他與李闞有私情,李闞可以隨便出入他的寢卧,這些會不會是李闞的栽贓?至於自己塗在偶上的字,李闞能隨時得到自己的筆跡,若要模仿那是太容易不過。

「是你構陷我!」他聲嘶竭力地喊叫。

李闞陰冷地一笑:「我構陷你?你可真會栽贓啊,臨死還想抓個墊背的么,呵呵,陳申,你給我聽好,你若是承認了罪行,我自當寬饒了你,若是不認,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我沒做過,為什麼要承認!」

李闞揪住他的頭髮:「別逼我出狠招!」

陳申奮起力氣高喊:「我是中常侍,有朝廷身份,你不可對我動私刑!」

「喲,現在知道後宮不能動私刑了,陳中官不是素愛這一手么?」李闞輕輕扇著他的耳光,「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動私刑,我可和你不一樣!」他站起身,厲聲一喝,「來啊,綁了!」

幾個黃門立即將陳申抬起丟在一張硬榻上,牽起一根手腕粗的麻繩,你摁頭,我壓腿,將陳申和那矮榻綁在一起,粗糙的繩索深深地勒進皮膚里,疼得他又叫又喊。

李闞揚起袍角,極是洒脫地一坐:「給陳中官上大餐!」

兩個黃門躬步走來,一個捧了一紮蜀產的麻紙,一個端著一盆熱水。那端熱水的將臉盆放於地上,拈了一張麻紙浸在水裡,待得紙全被水泡濕,輕輕揭起,蓋在陳申臉上,如此幾番,已經蓋了三張。

那陳申唔唔哼鳴,濕紙把空氣隔絕了,憋得他胸口悶得像被掐斷了,喘不出氣,脖子已是赤紅一片,手腳偏又被綁在榻上,只能像蟲一樣地蠕動。

「陳中官,成都麻紙,昂貴無比,我對你可真好,不惜破費,就是擔心失了你的身份!」李闞笑眯眯地說。

那黃門又蓋了兩張麻紙,陳申已是氣息微弱,身體的扭動越來越激烈,脖子上青筋爆裂,炸開的紅紫色從臉部一直蔓延到胸口。

李闞慢悠悠地說:「怎麼樣,認不認?若是認了罪,便揭了臉,若是不認,硬要撐骨氣,那只有提早送你上路!」

「唔唔!」陳申發出了微弱的呻吟。

「認了就抬抬頭!」李闞冷聲道。

陳申艱難地昂起了頭,只是很小的一個動作,已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揭了!」李闞一揮手,那黃門便將麻紙一張張揭開,當最後一張紙離開臉。陳申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滿臉皆是濕漉漉的熱汗,還有縱橫如阡陌的淚水。

李闞努努嘴:「讓他簽了!」一個黃門捧了一張白帛,另一個黃門將陳申身上的繩索解開,扳起他的手,硬塞給他一支毛筆。他哆嗦著,喘息著,連那上面寫了什麼都沒看清楚,便在那白帛的最後畫上了自己的名字。筆才落完,指頭又是一痛,原來是被人用小刀割了小口,強壓著在白帛上摁了個血淋淋的手印。

畫押完畢,黃門捧了白帛呈給李闞,李闞牽過一看,剎那,仰頭大笑:「陳申,你也有今天!」他一卷白帛,命令道,「把他關住,不準泄漏風聲!」

他將白帛收入袖中,冷眼睨了一下陳申,抬腿便往外走。

「李闞!」陳申忽然喊道。

李闞緩緩地回過頭,陳申抖著指頭,濕漉漉的眼睛裡迸射出怨毒的光:「你、你等著,你今日害死了我,明日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他忽然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掙脫了黃門們的束縛,發瘋一樣的撲向李闞,嚇得一群黃門抱腰拖腿,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制服。

「你不會有好下場!」他號叫著,彷彿深夜厲鬼的慘叫。

那可怕的聲音讓李闞不禁打了個哆嗦,「砰」地推門急匆匆走了。直到走出了這個院子,陳申的慘號依然在身後如影隨形,彷彿一條鮮血淋淋的舌頭甩在脊樑上,激得他侵骨地寒冷。

他緊緊地抱住了雙臂,像躲避死神般逃向了冰冷的陽光里。

夜深如墨,涼風在宮闈間如幽魂飄蕩,一抹疏淡的月光打下來,勾勒出宮室綽約的剪影。

劉禪正坐在寢宮的床榻上,手裡捧著尚書台剛剛送來的緊急奏疏,還沒看得兩行,抬頭看見李闞悄悄地走進了門,一步步邁得很小心,像是一隻在陰暗角落裡找食的耗子。

「陛下!」李闞在他榻前跪了下來,臉上頗有幾分戚容。

劉禪把奏疏一擱,低聲道:「嗯,怎樣了?」

李闞傷切地嘆了一聲:「真沒想到,小奴也不願是這樣,可是……」他哽咽了一下,從袖子里摸出白帛,惶恐地呈給劉禪。

劉禪抖著拉開,才看了三行,已是氣白了臉,猛一拍床沿:「混賬東西,枉朕素日這般倚重他,居然敢害朕,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么?」

李闞慌忙勸慰道:「陛下息怒!別傷了龍體!」

劉禪氣得全身發抖,也不想看那白帛,一把揉了扔在一邊:「除了他,還有誰?」

「還有鉤盾令張碩。」李闞小聲地說。

劉禪拍著床褥,發狠地暴吼了一聲:「混賬!」他寒著氣得扭曲的臉,狠狠磨著上下牙齒說,「朕定要將這兩個狗才千刀萬剮,立即將他們交付掖庭獄,必要定下棄市滅族的大罪!」

「陛下不可!」李闞驚惶地說。

「怎麼不可?」劉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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