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殘映 第三節

三人各有所思地到鎮上參觀吃過晚飯,回到鬼之里時天色已經全黑了。神無準備好洗澡水讓樺鬼進去,然後開始準備明天的早飯,到他洗好澡後,輪到神無進去。

脫掉衣服,即使厭惡但還是看到了烙印,神無忍不住嘆息。只要烙印存在一天,神無身邊必然有摩擦產生——身為鬼頭的新娘,那是無法避免的。有時候那摩擦會擾亂別人的一聲,除了會比,還必須斷絕這一切的可能。

渡瀨在車上高速了她消除烙印的方法,同時也給她充分思考的時間。

談後神無選擇了。不是回本家,而是回鬼之里。害怕麻煩本家的人是其中一個原因,但神無更加希望回到鬼之里。

神無穿著睡衣走出浴室,確認時間後,渾身無力地拿起聽筒,緩緩按下腦海中的電話號碼。鈴聲響了一會兒後,一道沉穩粗獷的聲音傳來。

「我就想你會打來了。」

忠尚含笑地說,神無驚訝地低頭回應:

「這麼晚打擾,對不起。」

「樺鬼的情況如何?」

「安靜下來了。我想他已經睡著了。」

神無看著寢室說,忠尚很少會叫自己兒子樺鬼的名字。同樣,因為是不重視血統反而重視個體生活的鬼之一族,樺鬼也不會叫忠尚的名字。最起碼神無沒有聽到過他們稱呼對方的名字。

也許——樺鬼比旁人想像中的,更加珍惜家人。

「看來他變乖了,退學申請我暫時保留,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透過話筒,神無聽出忠尚的安心。

「之後就是我的事了。」

忠尚的語氣突然變得生硬,神無睜大雙眼。

「爸爸?」

「你留在他身邊就好。即使不情願——拜託你了。」

神無想說點什麼,但忠尚只留下一句「今天好好休息」就掛斷電話了。

不安從內心一角悄悄瀰漫開來。

番外篇 睡眠之花覺醒之華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渡瀨是本家的庇護翼頭目,鬼族中備受矚目的純在。

比起家世淵源,鬼族更加重視鬼本身的能力。渡瀨的能力高超,卻甘心為一個最下層的鬼粉身碎骨。

除了忠尚外,渡瀨不聽命於任何人。只要是主人的命令,哪怕指鹿為馬的行為也照做不誤。這樣的渡瀨,在忠尚想讓樺鬼退學時,他是第一個行動的。目的地當然是鬼之里了。

但其實他每個星期六都會載神無到別墅。

樺鬼靜靜地觀察他。

讓渡瀨行動的人是神無。那個安靜乖巧、沒什麼特徵的少女——卻有著叫人意外的一面。能改變渡瀨的決定和改變忠尚的決定。就是說,那偏執的老頭子被神無說服,信任她,甚至讓她指示那個肩負著守護本家重任的男子辦事。

樺鬼吃驚地打量著,心情大好,專心眺望車窗外景色的神無。

車子到達鬼之里,停在距離職員宿舍別棟較遠的地方。也許是不想引起騷動吧。渡瀨很明白一些小事足以成為麻煩的導火線。

這種體貼,是渡瀨的技能之一。

「齋主,謝謝你。」

「不……神無小姐你辛苦了。」

一走出車廂,神無跟渡瀨就互相鞠躬道謝,樺鬼奇怪地看著他們。可以說,渡瀨是個難相處的男人。他完美得完成任務,擅長利用機會,深受他人信賴,但卻不會讓感情流於表面,讓人難以猜透。深知跟本家那些吵鬧的新娘也甚少交流,堪稱沉默寡言的典範。

但這樣的男人卻被神無冠以「齋主」的別稱。渡瀨也理所當然地接受,罕見地開金口說話,在外人看來,兩人有著親密的關係。

無趣。

不舒服的樺鬼睨視著渡瀨,沒有發現的渡瀨再次對神無鞠躬。

「今天請你好好休息。」

「齋主也是……拖到那麼晚,對不起。」

渡瀨溫柔地笑了笑,那是異常罕見的笑容。

「相對平常的任務來說,這不算什麼。鬼頭,我先失陪了。」

渡瀨朝樺鬼鞠躬,然後無言地坐進車廂,發動車子。漆黑的高級轎車滑入黑暗森林深處,林蔭道上音樂發亮的車頭燈光芒很快散去。跟神無並肩站著,目送渡瀨離去的樺鬼,配合她的腳步往職員宿舍走去。

乘坐電梯到四樓,神無從小包包中拿出鑰匙開門。房子內部裝修成跟樺鬼興趣完全相悖的田園風格,神無在玄關拖鞋,他卻全身僵硬地眺望房子。跟之前毫無裝飾的簡樸房子相比,現在更加註重技能的完善。太不同了。變化大得甚至讓樺鬼覺得自己不回鬼之里是因為房子裝修太嚇人。

但,既然當初怕麻煩把裝修工作交給別人處理,現在就沒立場抱怨。

「樺鬼?」

神無奇怪地看著一動不動的樺鬼。神無好像喜歡這樣的裝修。沉默地再次打量房子,樺鬼的抗拒心也就沒那麼強烈了。

他的歸處只有鬼之里和本家,現在他後悔也沒辦法了。他沒必要再留在別墅。原本到那裡是為了鎮壓住奇妙的感覺,然而現在已經沒有那麼不舒服了。即使一直躲在別墅中,一直逃避也改變不了什麼。所以他決定回來——樺鬼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

想到自己回鬼之里最大的理由是眼前這個少女,樺鬼不由得疑惑了。神無在走廊拐彎處消失了。開門關門聲傳來,然後是一陣腳步聲。樺鬼臉色艱澀地脫下鞋子,這時候神無也折回來了。

「樺鬼,這個。」

她拿出一直舊舊的兔子毛玩偶。樺鬼保管了很長時間的那隻——她曾經帶到別墅去的那隻。神無滿臉期待地看著他,樺鬼狼狽地推開神無,往前走去。

搞不懂她為什麼偏偏選擇這個時候拿出毛玩偶。

「樺鬼,等一下。」

啪嗒啪嗒,神無踩著小碎步追上來,把兔子玩偶塞到樺鬼胸前。

「討厭?」

神無認真地問。搞不懂她為什麼這樣問的樺鬼,反射地伸出手,結果卻變成抱住兔子的模樣。

有見及此,神無的臉色變得安然。

「兔子就在樺鬼的房間……跟我帶到別墅去的很相似。」

神無謹慎地,猶猶豫豫地說。

兔子玩偶是小時候的神無給他的。為放在身邊有種鎮靜的感覺,因此儘管知道那根自己的形象不相稱,他也沒有丟棄。而更意外的是,把本家的一切舊傢具都拋棄掉的忠尚,卻一直保留著玩偶。

那種被忠尚看透的感覺讓他不爽。

「那隻老狐狸。」

樺鬼邊看著兔子,邊吐槽。不明所以然的神無只是來回打量兔子跟樺鬼,然後重整體心情似的開口:

「這毛玩偶怎麼了?」

雖然確認是自己給他的,但沒得到他親口的確認始終不死心。

「那……」

在他數次瀕臨死亡邊緣,身體跟精神都達到極限時,神無把玩偶送給了他。當時他背著手,在櫻色林中想著結束生命嗎,然後遇到神無,得到了這隻玩偶。

突然,樺鬼發現了。

那時候,神無救了他。

那只是一個契機,如果那天的那個時候,沒有遇到她,樺鬼的未來將會產生突變吧。樺鬼盯著等待回應的神無,抓住毛玩偶把它壓在胸口,繼而以雙臂抱住玩偶。沒有理會她吃驚的樣子,樺鬼拉開浴室的門,走進去。

然後輕輕嘆息。

隔著一扇玻璃門,樺鬼感覺到沒有得到回應,她那失落的樣子。他臉色複雜地呆站了很久很久。

從浴室出來,換上神無給他準備的水羽,確認神無在廚房後走入寢室。

沉浸在燈光中的房間,裝修地比其他房間沉穩。樺鬼走近床鋪,發現兔子玩偶放在邊桌上,於是走過去。他拿起兔子,舉到齊眉高度,觸摸兔子腹部的縫補痕迹,一股柔軟的香味自兔子身上傳來,讓他心情安靜下來。那熟悉的香味是神無的——樺鬼把玩偶放回原位,笨拙地撫摸兔子的頭,然後鑽進床鋪中。

牆壁對面傳來聲音。讓人舒服的聲音。也許是擔心打擾到樺鬼吧,那聲音壓得特別低沉,所以讓人舒服。

聲音持續了一會兒。意識朦朧的樺鬼聽不到談話的內容,只是在聲線的安撫下,陷入淺眠。

不一會兒,他完全放鬆。

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深夜了。因為熟睡而無法馬上把我狀況的他獃獃地凝視天花板,看到上頭可愛的花紋才清醒過來。

「鬼之里嗎?」

他低喃,身體有些冰冷。

他一動視線,發現被子都被推到床鋪的縫隙間,所以他才會覺得冷。樺鬼抓住被子,想讓它回到原位。突然發現被子的那頭是蜷縮成一團熟睡的神無,整個人頓住。她為什麼縮在床鋪一角呢,樺鬼小心地拉好被子,過程中神無一動不動。

床那麼寬,她大可以不客氣地使用。

剛睡醒的樺鬼這樣對自己說,做起來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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