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結局之一 第五節

朽木櫻在春風中飛舞而下,盛大展開宛如要擁抱天內控的白色可愛花兒,沐浴在月光中,美麗地如夢似幻,讓人靈魂都恍惚,融化掉一般。

國一承認崇拜的鬼所居住的大屋的櫻花,為了宣告他們即將生離死別信息,第一次越是最後一次怒放。

「成將。」

對了,他是那天死的。像花兒一樣高潔,不給自己名號蒙羞。

「醒了?」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幻想中的櫻花,安靜的文化突然想起,嚇住了他。眨眨眼,黑暗消失了,可愛得飛舞著的花瓣也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往虛空伸去的手,和指縫間低矮得讓人窒息的天花板。因為天花板的某部分在發光,因此房間亮度很夠,光線灑落在樸素的牆壁和地板上。

「……好厲害,什麼時候發明這些東西的。戰前還是戰後……設備基礎建立於戰前,加工是在……戰後嗎?空調設備、溫度管理、牆壁的強度——原來如此,作為防空洞足夠堅固了。」

低沉的談話聲中充滿了強烈驚訝和好奇。記憶中,這聲音與某人物的外錶慢慢重合,無意識游移的視線轉向聲音來源。

房間不算太寬廣,但廁所、洗臉台、還有小小的浴室一應俱全,只要食物充足就能生活了。電力和誰應該是由鬼之里高中供應吧。學校附近沒有其他類似的設施,這是學校相關人員,或者以前某研究中心為了試驗建立的地方。

「房間建設在地底下,看來是隔離用的,一般人不會想到岩石下有這種地方。」

打開入牆的柜子,確認有餐具和杯子後,身材修長的男人感嘆道。房間中的慘劇和傢具款式都很古老了,證明此處已經長期沒被使用。想到擰開水龍頭後流出的紅色銹水,國一慢慢自床上做起來。

「再睡一下……這裡是那房間的試驗品?」

瞥了國一一眼,他問。儘管對方聲音跟成將相似,但用詞遣字卻不同。

不懂他問題意思的國一選擇沉默,只是以懷念的眼神盯著聲音的主人。他確認照明和空調功能後,不解地看著國一:

「沒事吧?回覆記憶了嗎?」

「記憶……?」

「夢宮告訴我了……你的記憶現在可能很混亂。」

不明所以的國一啞然看著男人,拚命回想之前的經歷。夢宮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而且是最近。他手撫著腦袋,垂下頭,發現地板角落有一個小小木偶人偶,伸手拿起。

他把人偶握在手心中,人偶發出乾脆的碰撞聲。他努力讓斷裂的記憶連接起來。夢宮是醫生。他記得自己受傷時被送到那家醫院的名字。

「……沒有誰受傷吧?」

「有,你當時太瘋狂了。現在你回覆正常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響。」

他坦率回答,響安心地嘆口氣。他走向床邊,拉過附近的圓凳子坐下。記憶交錯。小時候淳樸少年的笑臉,轉眼間重疊到眼前男子臉上,然後消失。

「還記得受傷時的事情嗎?」

「受傷?」

「你肚子上有三道刺傷的痕迹。記得犯人是誰嗎?」

響的問題讓他發抖,本該不再作痛的地方,開始隱隱作痛,一股不悅感洶湧而上。腦海出現了,鐫刻在記憶深處的為雷鳴驚訝的神無的臉和化成惡魔的四季子的笑臉。

「傷……是四季子……」

「江島四季子,那女人嗎?」

他對傷後回到鬼之里的國一說謊,再次利用自己傷害過的人。國一想到最後一次在森林跟四季子相見情景,感到愕然,然而與自己相對,響卻露出完全相反的快樂笑容。國一混亂了。

「趁著對方喪失了記憶,竟敢欺騙自己親手刺傷的男人,真夠膽量啊,不過她選錯對象了。放心吧,國一。我已經處理掉那個女人了。」

「……你對她做了什麼?」

「別擔心那種不值得同情的女人。」

響揚起一抹殘忍的微笑,盯著國一,聳聳肩。

「她還活著,別這樣看著我。只是這樣而已。」

響百無聊賴地說著,臉上沒有一絲後悔神色。不對自己的判斷產生質疑,只要認定對方沒價值就丟棄——那是他父親成將一輩子所沒有的強烈字元,但同時也是一枚炸彈。

「響。你……好好聽著。」

壓抑住內心的動搖情緒,國一認真地看著響。

「不要對鬼頭觸手。他不是被偶然決定的。」

「……什麼?你突然覺得害怕了?」

「沒有人被櫻花迷惑。怒放的櫻花只是櫻花。」

——也許是那鬼迷惑了櫻花。

跟人類混血誕下後代,純正血統越來越稀薄的一族中,只有那鬼繼承了超強大超純正的血統。無論怎麼否定,那都是事實,諷刺的是,在他失去正常理智時才看到了事實。

「成將只是認為自己活著會引發紛爭,所以才選擇自殺。讓最下層的鬼誕下的孩子,在不被任何人反對的情況下繼承鬼頭名號,那是成將特有的敬意。但一直以來我都無法理解這一點。」

高潔的鬼沒跟任何人坦白內心想法就死去了。現在想起來,那才是最適合他的結局吧。但過去的國一無法了解主人的遺志,抱著怨恨,向樺鬼宣戰。

「響,到此為止吧。」

「閉嘴!」

響說,同時散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冷然氣息。

「愚蠢透頂。失去記憶的時候連戰鬥心都丟失了。還是被某些人教唆了?」

「響,不是的。『上頭』的判斷是正確的,出錯的是我們。」

「我讓你閉嘴。」

他低聲咆哮。跟成將造成的威嚴感不同,那是一種無法言喻、在心底深處漸漸膨脹的不安。

「你想說單憑我的力量無法勝過他吧?你真的認為我是那麼脆弱和愚蠢嗎?」

響每說一句,國一就越加痛苦。他用力搖頭。不是力量。不是那麼單純的問題。但現在的國一實在找不到任何詞語說服響。

「……桃子集齊了。之後只要整理舞台就好。國一,你暫時休息。」

唐突地宣告玩,響站起來,從桌面上抓了什麼,走向門扉前。不可思議的是,攝於地下的房間門扉是由堅固的鐵格子造成,跟地面連接的樓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扇鐵格子門,直到貼近地面哪裡放了一塊岩石以掩人耳目。

「這裡是你工作的研究所的一部分。你知道是為了關什麼的嗎?」

邊聽響說,國一從床上下來,一陣暈眩湧上,他手撐著牆壁,支撐身體。抬起頭,扭曲的視線中看到響開了門,走出去。響關上門,用力搖晃鐵格子。刺耳的金屬聲音過去後,響站起來,天真無邪地笑說:

「你暫時留在這裡。我會讓人給你帶食物過來。」

「響……!?」

「別擔心,鑰匙我會好好保管。」

他另一隻手握著一條黑色古怪的鑰匙。國一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看著桌子。然後他發現放在桌面上的鑰匙不見了,馬上轉向鐵格子門。

「一切收拾妥當後我就來接你,國一。」

「響,不要!」

「那之前你乖乖呆著。你也需要好好休養。」

響保持造作的笑容,拿著鑰匙消失了。茫然目送他的國一,憤恨地踢了踢樓梯。

遠處,傳來金屬鑰匙互相敲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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