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值得捍衛的 第三節

彷徨在夢中,樺鬼瞬間驚醒。

搞不懂映射到模糊視線深處的景色代表什麼。他眨了眨眼,才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夢,還看到一個少女就坐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睡著了。樺鬼凝視毫無防備熟睡的神無,一是渾濁地思考著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在此。他慢慢撐起身子,終於發現自己手掌被繃帶包紮著。

肩膀上也被繃帶包紮地嚴嚴實實。

輕輕搖頭,一股濃烈的不悅杆子心底湧上。樺鬼靜止不動,等待那波動過去後才站起來,適當整理一下凌亂的浴衣,再次俯視睡著的神無。

總覺得被吸引了。不是怒火也不是殺意,而是其他不可解的感覺。但深入一思考就會頭痛,樺鬼馬上放棄理清那種感覺,注意力也從神無身上轉移開去。

些微的怒氣充斥心頭。

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散發出的甜香味緩和了他的怒氣,樺鬼停下腳步,俯視依然深眠不醒的少女。

為什麼那時——

突然,他想起了手握弓箭的響。為什麼那時會那樣做呢。即使她死於別人手上,只要結局一樣不就好了嗎?

還是他如此拘泥於她為誰所殺呢?

樺鬼舉起裹著繃帶的手,凝視神無。只要他用力揮掌就能被粉碎的夢幻少女,卻絲毫沒察覺即將到來的危險,安然熟睡。樺鬼想揮下舉起的手,剎那間尖銳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定住。痛楚不是從手上的手掌或者肩膀傳來的。

華貴茫然地撫著胸口。

這樣就能處理掉一切吧。輕易殺掉引起他怒火的少女。沒有任何障礙或者抵抗,一揮手就能把麻煩一掃而空。但是,儘管明知道這一點,卻在重要的時候——完全提不起殺意。

樺鬼意識混亂地看著神無,心地張揚的怒火讓他硬生生把視線從神無身上抽離。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他站在紙門前深深抽一口氣,視線彷徨不定地拉開了紙門。

「神無?需要什麼……呃?鬼頭?」

他剛踏出走廊,隔壁房間的門就開了,傳來一道女聲。女人探出頭來,發現時樺鬼,不禁睜大眼睛。

「神無又不見了?」

女人說出奇怪的話,慌忙朝他跑過來。她突然抓住樺鬼的手腕,樺鬼使勁甩開她的手,女人驚訝地看著他。往常看到樺鬼不愉快的神色都會怯懦而逃的女人,收回手理解似地笑了笑。

「呼,一整晚都沒睡了。忠尚大人的計畫真完美。」

「什麼?怎麼了?」

慌張的女人們從房間走出來,訝異地看著樺鬼。

「他在找神無?」

再次被問到不明所以的問題,被樺鬼揮開手的女人與剛走出房間的女人們視線交匯笑著說:「他好像恢複意識了。」

聽到這句話,女人們笑著靠近他。

「鬼頭,不休息也沒關係了嗎?」

「要吃點什麼?」

「神無呢?她怎麼樣了?」

「到底怎麼樣了?」

女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想要越過樺鬼窺探他背後的情況。深感疑惑的樺鬼手探到背後,拉上紙門,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之前那樣諂媚的表情,而是不滿。

「為什麼要關上啊。她可是通宵達旦地照顧鬼頭哦。該不會是病倒了吧」應該怨恨神無的女人們擔心地問。樺鬼鬱悶又生氣地藐視她們,平常害怕他的女人們今天卻相當大膽地回視他。

心地湧現一股不安的差異感。有什麼改變了。是他畏懼變化嗎,但這幢沉默的建築物、身邊的人、還有——

樺鬼察覺壓在自己心頭的那些情緒,不由得屏息。

「幹什麼?」

樺鬼的身邊突然傳來驚訝的問話。伊織正從走廊拐彎處走來。

「發生什麼事了,吵什麼呢?」

伊織瞥了一眼樺鬼,揚聲詢問女人們。

「啊,報告……!」

「我要去找忠尚大人!」

「你們都出去,必須有人準備晚飯了。」

「但幸好他一天就好起來了。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就算是鬼也挨不住。」

樺鬼看著邊在走廊上小碎步走著、邊小聲笑談的女人們,不由得感到困惑。

無法掌握狀況,頭腦遲鈍的甚至連女人們說的話也無法好好理解。

「什麼?」

「恩,忠尚大人的庇護翼在外頭……跟你沒關係呢。」

說到一半,伊織綻放出艷麗的笑容,視線轉移到外頭。

「神無呢?」

「……睡著了。」

「是嗎。她昨晚一整晚都用心地照顧著鬼頭呢。她身體那麼瘦弱還那麼努力,我們看到也覺得感動呢。」

伊織笑說。

「你看,因為白頭髮生的事情,大家都儘力去幫助那孩子呢。」

「白天?」

「午餐時她跟忠尚大人吵架來了……鬼頭你也在吧?」

樺鬼歪著腦袋,皺起眉頭思索。雖然記得自己數次走出房間,但什麼時候出、為什麼出就完全沒記憶。甚至連去哪裡了都沒法記得清楚。只是感覺到自己彷徨地在走廊上走著,不知所措的站著。

「即便是鬼頭的新娘,也不敢跟執著於鬼頭之名的忠尚大人嗆聲。」

「鬼頭之名是沒意義的。」

女聲刺入他的胸口。

樺鬼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把他只敢於心底重複的話說出口的女人。

「她是這樣對忠尚大人說的。他說樺鬼不是東西,鬼頭之名是沒有價值的。」

面對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男人,她為什麼敢這樣說呢。

想到偏執的父親滿足的笑臉,樺鬼無言。無限執著於鬼頭之名的男人,竟然會認為否定自己觀點的女生是個好新娘。

「鬼頭,你好好看清楚。」

伊織以建議的口吻對混亂的樺鬼說。她要自己看誰呢——在他發問之前,背後傳來紙門被拉開的聲音,一股不可思議的香味撲入鼻腔。轉過頭就看到表情慌張轉為安心的神無。她毫不猶豫地牽起樺鬼的手腕,理所應當似地靠近他。

想要揮開她的樺鬼,發現身體違抗自己的意志、絲毫不動時不由的困惑起來。

「沒事吧?」

樺鬼茫然地盯著那雙仰望自己的澄凈眼瞳。眼前的是一直被自己拒絕的鬼新娘,應該跟其他女人一樣們為了鬼頭之名雀躍不已的人。但他的殺意卻無法如以往那樣湧現。本來應該張揚的怒氣卻鳴金收兵了,胸口反而出現曖昧而難以形容的感情。

他以單手覆蓋住低垂的臉龐,察覺到遠處的那股地動山搖的感覺。

「鬼頭,有點麻煩事發生了,轉移一個地方吧。跟我來。」

在走廊上四處張望的伊織,對錶情複雜的樺鬼笑了笑,開始往前走。他在心裡低喃「誰要跟她走」,神無輕叫一聲,放開樺鬼,走回房間中,很快就抱著一隻兔子玩偶出來了。然後她抓住想回房去的樺鬼的手,沒發現他的震驚神色,快步追上伊織的步伐。

雖然她抓的很緊,但對他來說力氣並不大,要揮開她並不困難。但他做不出來。困惑不斷增加的樺鬼,配合著神無的步伐往前走。

「鬼頭要好好守護新娘。」

看到儘管無法釋懷卻還是乖乖跟從的樺鬼,伊織惡作劇似的說。

伊織帶領他們走到距離樺鬼房間相當遠的一間和室中。

「他讓你可以的話就出手。」

留下這句話,伊織就走了。十榻榻米大的房間中央整齊地堆放著男性衣物。乖乖地跟著來的樺鬼有點搖晃地拿起那衣服。

身體肯定還沒完全恢複吧。

想到被牽著手乖乖順從她的樺鬼,神無邊在房間內走動邊凝視樺鬼。如果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那麼他的意識也可能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習慣了他的殺意和拒絕,她無法不為他的順從感到不安。

神無無言地看著粗暴脫掉浴衣的男人的背影。跟高燒時身體肌肉鬆弛不同,背負過多傷痕的身體,隨著動作擺動,勾勒出魅惑人心的線條。神無猛然回神,趕緊別開臉。明明在照顧他時已經多次看過他的身體,單聽到那些衣服摩擦的聲音,心始終難以安靜。即使怒氣分散注意力,卻始終無法消除那種意識,煩躁感不斷增加。

只是偶然看到對自己秉持殺意的男人的動搖神色、滿身的傷痕、無意識情況下守護新娘的樣子,神無的頭腦就一片混亂。

儘管可以推搪說這些都因為不習慣,但是不止如此。自己心底的確有什麼改變了,甚至無法扭轉恢複原貌。

為了讓加速的心臟鼓動安靜下來,神無無數次抬起頭深呼吸。

換好衣服的樺鬼銳利地環視四周,房間的氣息寧靜得時間彷彿停止流動,遠處卻傳來跟這種寧靜不相符的聲響。察覺氣氛有別尋常的他瞬間緊張起來,神無也平息靜氣。正如忠尚所說,樺鬼休息一天就醒來了,但現在他腳步不穩的狀況下,是無法戰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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