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傷痕 第三節

「真抱歉,我對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而且這裡是我的庭院。」

響被突然出現的水羽嚇了一跳,聽到他那危險的警告更是苦笑。

「我都讓他們拿武器戰鬥了。」

「想用兩個人對抗三翼?真是傲慢。」

聲調低沉的水羽的話中,隱含著濃烈的怒意。響再次拿起摺疊軍刀,眯起金黃色的眼睛。

「他們成功了,如果再爭取多一點時間就好了。」

響的話讓水羽表情變得更加嚴峻,感覺到空氣中的血腥味,水羽看向身後的樺鬼和神無。以失去光澤的瞳孔盯住響的樺鬼,臉色異常蒼白。右手為了被血染成紅色的肩膀止血,深深掐住肩膀的肌肉。他身邊還有一支箭頭附有血肉的箭矢。

水羽對本能跟響對峙的樺鬼和挺身保護樺鬼的神無——微笑,然後轉向手握軍刀的響,擺出臨戰態勢。

「你的目的是?」

響以笑容來回應水羽的問題。他把玩著手上的軍刀,視線依次在水羽、樺鬼、神無身上遊走。

「我才要問你在想什麼,竟然守護這樣的傢伙。這種傢伙消失了不是更好?你也這樣想吧?選擇了新娘卻不讓庇護翼保護。這等同於說鬼頭認為你們沒資格守護他的東西。」

刀尖指向神無他們。

「你不可能聽不到責難的聲音吧。不被期待的新娘有什麼價值?不被信任、甚至不被賦予人物的庇護翼有什麼存在意義?你們都聽到別人的恥笑了吧?那樣的男人,沒資格被保護。你們為什麼還要守護他呢?」

正因為信任庇護翼,鬼才把作為伴侶、重要的新娘交給他們。接受委託的他們為了回報主人,十六年間守護新娘,等待時機成熟引領新娘走到主人身邊。

自古傳承至今的規則,毫不例外延續下去的習慣。

「……沒必要回答你。」

水羽對嘲諷的響說出這麼一句話,染上金黃色的眸子看著神無。

「帶樺鬼回大屋去。這裡我來應付。」

水羽轉過頭,對驚訝的神無深深點頭。

「崛川響你不會笨得跟樺鬼父親所有庇護翼為敵吧。」

水羽的挑釁,使得響的笑容更深刻。絲毫不見焦急的樣子,響邊把玩著刀子邊漸漸縮短與水羽的距離。

「讓我消滅一翼吧。」

「神無——走!」

被尖銳一喝,神無忍住腳步的痛楚,扶著樺鬼往回走。就算見面多少次都不習慣的刺入緊張感瀰漫全身。想到再流下來只會妨礙水羽,神無拚命支撐虛弱的樺鬼往大屋走。

背後的轟鳴聲,讓她心臟劇烈跳動,雙腳發抖。也許被聲音驚嚇也許感受到殺氣吧,野鳥發出刺耳的鳴叫。

「樺鬼。」

傷重得應該是去意識的樺鬼,順應著神無的引導往前走。神無吃力地支撐著他的身體,突然感覺到旁人的氣息,抬起頭一看發現大屋的人都聚集到走廊上來。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看著猛烈搖晃的樹木,伊織詫異地問新娘們。然後她看到了神無跟樺鬼,震驚地睜大眼。

「急救車……!」

神無大喊,聚集起來的人群中爆發出騷動。震驚地看著受傷的樺鬼的人們,只懂得面面相覷,完全沒行動。

「請快點叫救護車!」

「不行,醫院距離這裡太遠了。」

從裡面走出來的忠尚打斷神無的求救,他眺望一下森林裡面,再看看樺鬼,粗大的眉心不由得皺起來。但再也沒有其他反應。踏上走廊的樺鬼揮開神無的手,搖搖晃晃往裡面走去。

神無想要追上去,但想到了什麼,跟忠尚說:「派車送樺鬼到醫院去。」

「沒用。」

「血……他受傷了。」

「打得很激烈呢。」

忠尚莫不關心地俯視走廊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低喃。腳步虛浮的樺鬼消失在走廊拐彎處。

「不處理的話,這樣——」

忠尚冷然的回答,讓神無無法反駁。鬼的血型很特別,也許更正確來說是特別得沒有其他相同的血型。三翼也說過,如果輸的血不是鬼自己的,會有很多後遺症。

神無看向樺鬼消失的方向。

殘留在走廊上星星點點的紅色痕迹,就是生命從他身體中流逝的證明。中了毒而且不斷流血,即使是被稱為鬼頭的男子也肯定會喪命。

「處理……!」

「別說廢話了。雖然有點怪異,但這種程度的事也不少見,別管。」

忠尚看著臉色蒼白的神無淡然道。聽到那放任不管的話,神無轉向伊織:「請借我急救箱!」

「呃?」

「快點!」

抱著嬰兒的她慌忙走開,不一會兒就拿著個小木箱回來了。神無從伊織手上接過木箱,說了省謝謝就推開啞然的眾人,順著血跡追上去。他身體肯定很虛弱。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跡左右相距幅度大,一直延伸到樺鬼的房間。

大開的紙門後,樺鬼橫躺在榻榻米上,呼吸紊亂。想到響說沒有解藥,神無跑到樺鬼身邊,總之先處理他的傷口。讓他好好休息吧。神無把急救箱放在旁邊,跪下來。

接近他才知道他從剛才開始一直發燒。為了治療想要移動他虛軟的身體,但失去意識的身體異常沉重,沒辦法輕易移動。但不管他的話,被大量汗水濕透的衣服會讓他寒冷,結果只會降低他的體力。要儘快處理傷口、換衣服、讓他躺下來——

想著這個順序,神無離開樺鬼,走向衣櫃。確認浴衣跟被鋪放在一起,神無搬出來,回到完全不動的樺鬼身邊。呼喊也沒反應的他,緊緊握住自己的肩膀,手指幾乎陷入皮肉中。儘管失去意識,但手還死命按住肩膀,以求出血停止。

——為什麼。

神無感覺到他的行為不是為了保命。但她馬上放棄追尋原因,想要讓他鬆開右手。

「樺鬼,放開手。」

樺鬼不為所動,看到鮮血被榻榻米吸收暈開,神無焦急地懇求他。但眉頭緊皺的樺鬼毫無反應,依然緊緊捏住自己的肩膀。神無邊呼喊他邊奮力掰開他的手指,但手指沾了血變得濕滑無法掰開,神無知道他的右手起到止血作用才放棄了掰開他手指的動作。

也許再過一會兒就會自然鬆開了。那時候再治療好了。神無放開手,觸摸到吸了汗變得冰涼的襯衣,要脫下他的衣服才行,但看到他的手為了止血握住肩膀,神無從急救箱拿出剪刀。

襯衣染了血,某部分還陷入了樺鬼肩膀的肌肉中。即使把襯衣脫下來了,也無法讓他穿上乾淨的衣服。

神無緊張地以剪刀慎重地切開濡濕的襯衣——袒露眼前的皮膚讓她倒抽一口氣。

「為什麼……?」

變色、凹凸不平的傷痕滿布樺鬼的皮膚。整個背部分布著大大小小,形狀各不相同的傷痕。

「樺鬼。」

神無眼睛震驚地大睜,凝視那些醜陋的傷痕。跟神無身上的傷痕不同,樺鬼的傷痕是他徘徊於鬼門關的證據。神無以顫抖的指尖觸碰類似火傷的傷痕。隔壁那是刀刃造成的吧,再旁邊的是類似肉被剮出來的痕迹。

「為什麼……?」

發現傷痕都沒有得到好好治療,神無茫然地問。這種程度,忠尚所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因為鬼頭身份靠近他的女人,沒有誰看到過他的身體就是這個原因嗎。這就是他的生活——譫語鬼族頂點,本應該在眾人艷羨的優越環境中、備受祝福地生活。但原來不是。

「鬼頭是什麼?」

在鬼之里高中,她知道大家都以嫉妒、仰慕、畏懼、憧憬的眼神看著他。正如很多新娘仰慕他,害怕他的鬼也不在少數。但樺鬼不管別人的觀感,以冷漠得被認為是傲慢的態度構築出自己的世界。

曾經她以為,他不承認別人的存在是因為輕蔑,但也許並不是那樣——也許他只是在保護自己。

「鬼頭是什麼……?」

神無伸出雙手,抱住熾熱的身體,愕然。他沒有依靠任何人來到這裡,而且至今都不能發出痛苦的呻吟。

「樺鬼。」

她知道那理由。想到過去的他,神無不由得更用力抱緊他。

因為她明白,不依賴別人是因為沒人伸出援手。

因為她明白,不求助是因為沒人回應。

撫摸過背部傷痕的手指,顫抖著解開襯衣紐扣。背部上觸目驚心的傷痕,胸前也有。這些傷都沒有被治療過的樣子,心臟附近的地方甚至缺少了部分肌肉。

他曾經多少次預備著死亡呢?看到那些宣示他走過如何艱辛道路的傷痕,神無喉嚨湧上一陣淚意,神無咬著唇。

他別開臉,哽咽同時從應該緊閉的唇中冒出。

滑落臉頰的淚水在下顎凝聚,化成小水珠滴落在男人滿是傷痕的胸口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神無抱緊懷中的鬼。瞬間腦海中浮現幼年時的記憶,綠色林蔭公園一角的櫻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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