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
電話那頭的詢問只得到沉默的回答。男人咋舌了一下,耐心等待。終於得到那頭一句「出血過多」的曖昧回答。
「所以?」
他期待的不是這樣的回答。他把國一送到自己所知道的最好的醫生身邊。如果得到的只是如此回答,豈不是毫無意義了?
「說清楚點,怎樣了?」
他低聲的詢問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沉默。對方的聲音變得飄渺沙啞,然後通話中斷,手機熒幕上顯示「服務範圍外」的字眼。雖然鬼之里高中跟這裡一樣位於山區,但那裡設有專用的信號接收設備,通信質量良好,很少會發生收信不良的事情。
響瞥了一眼作怪的機器一眼,想到口袋中的刀子,伸手拿出來。
國一的傷口有三處——兩處是從下方往上刺入的垂直傷口,再加上一處刀刃刺入後旋轉的傷口,讓內臟受損嚴重。
國一是前鬼頭的庇護翼。即使對方多麼強大也不可能輕易倒下。
那場雷雨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響把刀子收入口袋中,打量四周。包圍著鬼頭本家大屋的是,茂密得不開花就不知道是樹木的蔥鬱叢林。雖然會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但報上兒子的名字肯定會有人幫忙驅除樹木病蟲害。
「櫻花……」
低喃出鬼之里的鬼們最喜歡的樹木名字,風吹拂而過,四周一片靜寂。他站在能環視全屋的山頭一角,眯起眼睛。一到春天景色會更美吧。那謳歌生命美麗的櫻花盛開,純潔地散落一地,無論怎麼看都讓人感動。
「樺鬼嗎。」
自出生就得到如此稱謂的鬼。雪花稍停的二月初——之前還含苞待放的櫻花卻像慶賀那男人出生一般,瘋狂綻放。
漂浮在墨色黑夜,白皙得讓人心寒的櫻花,仰望著怒放的櫻花,鬼們覺悟了。
鬼頭已經誕生。
「讓人想起鬼頭出生那晚。」
站在隔壁的男子——由紀斗低喃。響的視線從大屋上轉開。規模大得讓人無法想像這裡是山區的大庭院和圍繞大庭院生長的茂密櫻花樹——看到他那樣一樣的神態,看來大家所想的都相同。
「那天,身處鬼之里外的鬼們不約而同地回來了。」
想到此,他們不由得苦笑。
那晚上在靜寂的黑暗中,白色雪花停駐在枝頭。不曾消融的雪花漸漸累積,發現那不是雪花的鬼呼來同伴,無言地看著盛開的粉紅色小花。
原本以為只有一棵櫻花怒放,但所有櫻花樹像被傳染似的,櫻花迅雷不及掩耳覆蓋了山頭。
「真恐怖呢。」
由紀斗凝視著鬼頭本家,低聲說。
「我害怕得忍不住發抖。」
散落了一整夜的狂花卻在早上完全不見蹤影消失了。說完全消失有點太過分了,然櫻花告知大家新生命降生後就歸於大地了。
生下來的孩子是華之鬼——被賜予「樺鬼」之名。但聽到這名字的人都自動地把名字換成別的稱呼——「鬼頭」。
意味著鬼族頂點的名字,需要經過長時間的考察,然後由被稱為「三老」的鬼們得出將結論。但樺鬼不同。無需任何人決定,無需任何人選擇,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該名號。
與生俱來的最高名銜。
「最下層男人生的鬼得到鬼頭之名嗎?」
響諷刺地笑了笑,低聲詛咒。聽到那柔和的問句,由紀斗視線從鬼頭本家轉到他身上。
「響。」
「我明白。鬼頭之名由最強大的鬼繼承。那傢伙出生時,我父親就不再是鬼頭——我明白。」
只是不甘心吧。因能力比較高而得到鬼頭之名,然後一直珍而重之生活的脆弱男子,那就是他父親,不值得同情。被身上的榮譽蒙蔽雙眼,當名譽無法繼續時,要把名號交給新生鬼頭時,父親就在絕望中上吊自殺。
任性妄為的男子。
用一個名號來決定自己的價值,在櫻花盛開之前失去性命的無聊男子。
但是——
「但是——啊?真是氣死人了。」
向殘忍地笑了笑,看著自己的庇護翼。因為父親的死,其存在和鬼頭地位對響來說不過是個記號,只是聽到時會覺得不舒服。包圍在身邊的人瞬間冷卻般散去。引起妄自尊大非分之想的鬼頭之為,知道地位被剝奪而選擇死亡的父親——實在是太過無奈的現實。
而造成一切慘劇的元兇——鬼頭之位現在掌握在另一個男人手上。
「也許是大好機會,讓我去殺掉他吧。」
悠長的等待只是增大了傷害程度,連國一都被牽涉進來。想到他也是暗中期待得到鬼頭之名的一人,響嘲諷地勾起嘴角。
知道真相就等於掌握了鬼頭的弱點。弱點就在一個少女手中。
「響……?」
由紀斗怯懦地問。
「你不覺得沒有『鬼頭』之稱會更好嗎?」
如果鬼們不斷追求這名號,就把一切都埋葬好了。這樣一切慘劇都能真正消失,生活得到平靜。其實很簡單。消滅了不討喜歡的男人,礙眼的東西就會隨之消失。
關鍵就是那脆弱的新娘。
「但是按照普通方法消滅他,太無聊了。」
若有所指的他緩緩看向後方。喧囂的引擎發動聲突然停止,然後傳來門扉開關的聲音,草地被踐踏,另一個庇護翼按照他的期待出現在另一邊。
泛起黑光的胴體描繪出美麗弧線,弧線中央是一把硬質的弓。弓的狀態良好,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雖然是臨時去購買的東西,質量確是意想不到的好。
「射擊距離?」
男人停下來,謹慎地把——轉換器交給響。響接過有手感的轉換器,確認其重量,然後說:「我不是還讓你買瞄準器嗎?」
如果能提高命中率,那麼多一個準備總是沒錯的。不止沒有吩咐的東西,男人手上的箭矢數量也很少。
「律你到底打算怎樣。」
律手上只有三支箭,恐怕是弓箭本身附送的箭吧。沒聽從吩咐的庇護翼,不安地看著響。
「你是想用弓箭狙擊鬼頭嗎?如果是的……!!」
沒理會對方的爭議,響握住弓箭,左腳彎曲跪在地上。胸部作為弓箭的後墊,雙手緊握拉著弦,往屋頂發射了一箭。
細微的聲響回蕩在他耳中。
「響!!」
「誰說襲擊鬼頭了?」
響冷笑,律茫然地不知該說什麼。觀察著大屋情況的由紀斗像發現什麼似的回頭,響接觸他的眼神,眼瞳瞬間變成金黃色。
「呼……你買了一個好東西回來呢。」
「響,難道你想用弓箭狙擊……」
響笑了笑,固定好弦的位置挺直腰背,把沒有裝箭的弓箭向著律。
「塗上毒液讓他爽快死去不是太無趣了嗎?」
原本向著律的弓箭轉向由紀斗,然後再轉向鬼頭本家。響的弓箭不停轉動以物色獵物,最終固定在一個少女身上。
「我要攻擊你的腳踝了,鬼頭。」
他清明的眼瞳中,映射出一個穿著鬼之里高中制服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