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扭轉危局 第十二章 兵敗當陽,諸葛亮死裡逃生

晚霞如鮮血,昏暗的天漸漸下沉,尖利的冷風從皮膚上一刮而過,似乎要揭下人的一張皮。

兼程趕路,行路的人已是疲憊到了極點,道上停了步子休息喘氣的人越來越多,哪管道路骯髒,黃塵裹體,一個個東倒西歪地倒在路邊,慘白了臉而提不起一點力氣再動動腳,彷彿要將自己埋在這無根無依的天地間。

擁在風塵滿面、一身倦累的難民中,乘馬而行的諸葛亮緊緊地鎖著眉頭,他們的行進速度太慢了,一日才不過二十里。而他清楚地知道,曹操為了擒獲劉備,一定會遣將千里追襲,如果繼續遲緩前行,說不定哪個時刻,曹操大軍就會忽然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大家加把勁!」張飛策馬在人群中來回奔跑,揮舞手臂不停地給難民鼓勵,可累得面色慘淡的難民們全都懨懨的,勉強能走的幾乎是四肢著地,慢慢地爬行。

「主公,太慢了。」諸葛亮實在忍不住,轉首對劉備說。

劉備也很無奈:「百姓疲累太甚,強而行之也無濟於事。」

「亮擔心,」諸葛亮憂心忡忡地說,「在雲長還沒和我們會合之前,曹軍便來了!」

劉備一嘆:「我也擔心,但也許沒有那麼快吧……」他其實也不能確定,自衣帶血詔,他就和曹操結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怨,數次幾死於曹操之手,若不是他命大,這世上早就沒有劉玄德了。曹操恨他,正如他恨曹操,仇人之間還會有仁慈么?

諸葛亮滿臉愁容地回過頭,峭寒的風從地平線的盡頭旋轉而起,大片灰色的雲團被夕陽染了瑰麗顏色,一行飛鳥銜著流逝的霞光振翅遠去。

天地一派夕陽西下的平靜。

蒙蒙夜霧猶如歌謠緩緩地將他們包圍,諸葛亮莫名地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他聽見細細的聲音從某個地方悄悄發出,彷彿是瓶口泄漏的流沙,當他凝神細聽,聲音並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大,嗡嗡地灌入耳中。

「不好!」他神色大變。

「怎麼?」劉備見他面色悚然,心裡竟是一跳。

脈脈餘暉緩緩流向天邊,而在夕陽最後的光照里出現了一條黑色的流動線條,地面開始逐漸加強的顫抖,呼嘯的聲音猶如排山倒海,彷彿江河倒涌,天地為之色變!

「是曹軍虎豹騎!」諸葛亮的聲音微帶著顫抖。

劉備一扣劍柄,他又緊張又煩躁地嘆道:「太快了!」

黑色浪潮越來越近,鋥亮的鎧甲在奔跑中鏗鏗作響,頭盔上的白羽簌簌抖動,這支騎兵星夜兼程,棄輜重,上輕裝,一日一夜急追不已,終於在當陽追上劉備!

「曹軍,是曹軍!」起初有些呆愣的老百姓反應過來,不管有力氣還是沒力氣的,都尖叫著四散逃奔。

一聲嘹亮的清哨高遏行雲,本把頭顱低低壓在馬腹的騎兵霎時都抬起身體,右手整齊地一揮,無數片刀光刺穿了昏暗的天空!

「活捉劉備!」異口同聲的吶喊震耳欲聾,隨著黑色狂潮的逼近,那口號也越發響亮,在耳邊鼓鼓撞擊。

不知是誰第一個落刀,但見鮮血飛濺,被砍爛的半邊身體滾向了路邊。

人群中似被扔了一顆炮仗,炸得他們瘋狂逃離,可哪裡躲得過戰馬的速度,才跑出去三四步,便被鋒利的鋼刀削掉了腦袋。

更多的人被砍倒,曠野上的屍骸多了起來,且都不是完整的,這裡一顆腦袋,那裡一隻手臂,左邊兩條大腿,右邊一截腸子。

騎兵彷彿把這裡當作了屠宰場,見個人就揮刀砍下,百姓混在軍隊中,他們也分不清誰是士兵,誰是老百姓,還道是喬裝的軍隊。

劉軍近一萬人早就被幾萬百姓拆得四分五裂,此刻首尾不能相顧,陣形也排不起,一隊隊慌慌張張地衝上來,都被騎兵的鋒利衝擊逼得退後。

四邊的難民紛至沓來,騎兵四面橫掃,由於難民太多,騎兵的陣形根本派不上用場,加上殺得興起,哪管什麼兵法陣法,只顧橫衝直撞。

劉備被驚慌的人群擠得前後不進,他費力地拔出長劍,還不曾來得及去看諸葛亮,便有一乘輕騎馳騁,馬上騎兵大約認出了劉備,鋼刀一揮,當頭就劈砍下去!

根本無暇思考,劉備用力舉起長劍迎上鋒芒,「當!」兵刃相接,迸得火星子亂飛,那騎兵或是想捉活口,沒有下狠招,倒被劉備的回擊拼得骨骼發顫。

兩人都緩了緩手,劉備深深呼了一口氣,那虎豹騎卻不容他多想,一手揮劍,一手挺槍,雙兵齊下,如合攏的死亡拱門劈向劉備的頭頂。劉備向後一仰,的盧馬受了驚嚇,馬頭一昂,馬身像滑梯般向下急速傾斜,他竟從馬上直摔了下去。

幸而這一摔,那騎兵的長矛收不住勢頭,竟直插入地里,因力量太猛,片刻間卻是拔不出來。

騎兵索性棄了長槍,一勒韁繩,戰馬前蹄揚起,對準劉備的腦門威脅性地壓下來,千鈞一髮之際,劉備拼了全身之力,身子向後一仰,雙手持劍狠狠扎中馬腹!頓時一股濃稠的鮮血湧出,戰馬哀嚎著軟了下去,那騎兵未曾提防,頭朝前摔了個四仰八叉,沉重的兜鍪滾出去很遠一截,劉備趁機急趨上前,一劍刺穿那人的後脖頸。

待他抽劍之時,「噹啷!」那長劍卻斷成了兩截,原來是用力過猛,劍身竟承受不起拼刺力量。

他不得已丟掉劍柄,抹了一把臉上的熱血,左右看了看,四圍的屍骸堆得越來越多,無數片刀光在天空交錯拼刺,凄厲的慘叫聲與沉悶的噴血聲碰撞在一起,攪亂了這傍晚的世界。

一騎如閃電飛奔,張飛在馬上狂呼:「大哥!」

三個騎兵迎面急沖,張飛橫矛一掃,長矛刺中了一個騎兵的咽喉,將他從馬背上挑了起來,那騎兵在空中垂死掙扎,雙手雙腳一陣亂蹬。

張飛瞪著銅鈴眼,怒聲大喝道:「我操你曹家十八代祖宗!」他奮力一送手,長矛帶著那騎兵裹捲起呼嘯的勁風,把其餘兩個騎兵撞翻下馬,矛尖一抽,扎爛了他們的脖子。

他手持長矛,一把扯過的盧馬的韁繩:「大哥,快上馬!」

劉備接過韁繩,他翻身上馬,忽然,一個駭人的念頭閃入心底:「孔明呢?」他全身都發抖了,入目之處,皆是雜亂的影子,望來望去卻找不到那抹白衣羽扇的熟悉身影,他對著四野的殺戮拋出一聲焦躁的吼叫:「孔明!」

「孔明!」

那聲呼喚急促地飛出去,卻被虎豹騎殺戮的吶喊擋了回來,落在一攤還在汩汩流淌的血泊里。

井底有淡淡的黃煙升起來,宛若一縷依依的魂,趙雲跪在井邊,怔怔的半晌沒有動,被黑塵污了的臉上有兩行晶瑩的淚水,卻凝固成兩道傷痕。他像是失了魂,許久沒有意識,直到懷裡的孩子咳嗽著哭出了聲音。

他彷彿驚醒,一隻手拍了拍嬰孩:「公子不哭,公子不哭。」

孩子方才一歲多,裹在厚厚的襁褓中,小手小腿蹭蹬著,嘴裡嗚嚕嗚嚕,嗷嗷地哭一聲,喲喲地哼一聲。

趙雲嘆了口氣,他掀起膝裙把孩子裹在胸口,扯下腰帶緊緊地拴住,系了一個死結,這才從地上拿起長槍,掂了掂。

「公子,趙叔帶你去見主公。」

身後馬蹄聲碎,一隊百人虎豹騎風捲殘雲般沖盪而來,鋼刀已殺得豁了口,刀刃上的血一滴滴飛出去,甩成無數瓣。

他一躍上馬,身後一聲巨響,一面土牆轟然坍塌,黃塵盪起來,牆磚牆灰覆在那口井上,塵埃漂浮著,久久沒有消散。

「來吧!」他高舉長槍,死死地咬著雙頰,彷彿烈風般沖了過去。

彷彿一滴水滴入一池湖,趙雲匹馬衝鋒,直貫入虎豹騎的三三三陣形里,虎豹騎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他一手護衛胸口的孩子,一手將長槍平揮出去,槍尖刮過數不清的胸鎧,一連串的火星子難聽地跳蹦起來,鎧甲卻只是裂開一條細細的縫,並沒有威脅生命的殺傷力。

趙雲知道了,虎豹騎全身都罩著鍛煉精粹的鐵甲,普通兵刃根本無法刺穿,唯一的辦法是一劍封喉!

上百柄鋼刀舉起來,猶如架在頭頂的死亡烏雲,趙雲將槍桿往前一送,身子猛地後仰,長槍向上狠狠一格,便似那擎天之柱頂起了轟塌的一片天空。

他怒吼一聲:「開!」

那種絕地逢生的可怕力量不可阻擋,無數把鋼刀震飛出去,刀光咻咻舞轉,劈著騎兵的頭頂向後砍下,直栽在馬尾邊上。

變故忽起之際,趙雲將槍桿驀地一縮,長槍出刺的前端陡然變短,他微立起身體,槍尖像橫切表皮的砍刀,整齊地沿著一條線毫不猶豫地划過,頃刻,十來個騎兵捂著咽喉倒下馬背,血和甩出去的兜鍪一起飛向天空,而後兜鍪滾落在地,血卻還在往上沖。

是真正絕殺的一劍封喉!

威震北方的虎豹騎從沒想到會遇見這樣一個對手,他們擅長對付上萬人以上的軍陣,對付單槍匹馬的孤膽英雄卻略感棘手。這個人身上有蔑視百萬雄師的驕傲,他揮起長槍,彷彿天地都將為之臣服。

都說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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