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神話」到「實話」 三、「市場原教旨主義」行不通

資本力量獨大也引起了西方一些有識之士的關注。2012年瑞士達沃斯論壇的一個主題就是「改造資本主義」,不少與會者把焦點對準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基礎上形成的「華盛頓共識」,即「市場原教旨主義」其核心觀念是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可以自動恢複經濟平衡,不需要政府進行任何干預。但隨著金融危機、債務危機、經濟危機的擴散和深化,它在整個西方的口碑從未像今天這樣糟糕,但在我們國內,特別是理論界,「市場原教旨主義」至今影響還不小。其實在市場問題上講得最到位的是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他在20年前的南方談話中擲地有聲地說:「資本主義也有計畫,市場經濟不等於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畫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 所以我們才有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其核心是將政府這隻「看得見的手」和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有機地結合起來,把計畫和市場有機地結合起來,把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有機地結合起來。從過去數十年的實踐來看,我們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模式,雖然還需要不斷完善,但已經帶來了中國的迅速崛起。

我們一些經濟學家總認為世界上有一種在私有制基礎上形成的理想的、完全的市場競爭模式,但他們沒有回答一個問題:世界上除了教科書上之外,哪裡有這樣的市場經濟?美國是完全的市場經濟?顯然不是,美國農業是高度補貼的,中國公司要併購美國公司遇到多少困難,華為公司要進入美國遇到多少障礙。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時候,美國要亞洲國家放棄政府干預,讓市場來決定一切;而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爆發之際,美國政府自己卻進行了大規模的救市。瑞士是完全的市場經濟嗎?也不是,瑞士農業也是高度補貼的,國家對於建築業管得很嚴,不讓其他國家來競爭,瑞士銀行業的保密法延續了數百年,這是典型的不公平競爭。尋遍世界都很難找到一個完全市場經濟國家。如果說有,大概就是東歐一些轉型國家了。東歐轉型的時候有兩個「休克療法」,一個政治「休克療法」,一黨制變成多黨制;一個經濟「休克療法」,一夜之間完成了自由化和私有化。最典型的例子是匈牙利,連自來水公司和計程車公司都徹底私有化並賣給了外國人,但你問一問匈牙利人民是現在生活好還是20多年前生活好,大部分人說20多年前更好,這些年匈牙利主權信譽評級都已經是垃圾級了。

實際上「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弊病在非西方世界早就暴露顯形:西方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在非洲推行的「經濟結構調整」,繼續削弱原本就很弱小的政府職能,結果這次「調整」只能以經濟危機和社會危機告終;西方90年代在俄羅斯推行的「休克療法」也以徹底失敗告終,但市場原教旨主義者還是執迷不悟,最終把西方自己也拖入了今天的金融危機、債務危機和經濟危機。

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主要局限在於其「理性人」的假設,實際上人既是理性的,又是非理性的,或者是「有限理性」的。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在金融危機爆發後曾反思過這種「理性人」的假設及其帶來的災難,他說他處於「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狀態,因為「整個理智大廈」已經「崩潰」,他「不敢相信自己對市場的信念和對市場是如何運作的理解是錯誤的」。此外,今天這個世界上,「看不見的手」已經包括了大量虛假的「看不見的手」。今天是全球化的經濟,世界上用於投機的資金數十倍於世界貿易總額。像中國這樣的國家,如果沒有必要的政府干預和保護,中國所有的資產都可能被西方投機大鱷洗劫一空。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後不久,西方許多人士就開始反思造成這場金融危機的原因。英國女王曾詢問倫敦經濟學院的學者:你們為什麼沒有預測到金融危機的到來。西方許多學者都參與了這場關於金融危機的反思。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克魯格曼(Paul R.Krugman)撰文「經濟學為什麼錯得這麼離譜?」:「以我的觀點,經濟學界所以誤入歧途,是因為就經濟學家整體而言,常常把披著精妙數學外衣的美麗錯誤當做真理……大多數經濟學家死抱著資本主義就是一個完美或近乎完美製度的觀點……對很多東西視而不見。」美國經濟學家布拉德福德·德朗(Bradford De Long)認為:次貸危機、金融危機,說到底,都是「市場原教旨主義」惹的禍。他指出金融家的自我監管是場災難:「雖然總體來說,被監管符合金融公司的長遠利益,但金融家們太愚蠢,認識不到這一點,他們只想賺錢,然後說『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如果這種觀點的確是對的,那美國將有很大的麻煩。」

中國的混合經濟模式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但至少保證了我們的崛起。國內有人天天在罵國有經濟,我們國有經濟當然有改革和改進的巨大空間,但這些人怎麼就沒有看到引爆金融危機的那些華爾街銀行都是私有的,日本出現核污染問題的東電也是私有的。我們的國有銀行也有自己的問題,需要進行更多的改革,但我們老百姓對自己放在銀行里的錢至少是放心的,知道它不會一瞬間消失,而20世紀90年代俄羅斯進行「休克療法」的時候,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襲來的時候,多少人一生的儲蓄和投資被洗劫一空?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後,西方很多經濟學家用了一個詞叫「權貴資本主義」(y capitalism,翻譯成「裙帶資本主義」似乎更為貼切),但當時不少東亞學者指出:「權貴資本主義」(裙帶資本主義)確實是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但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不受監管的「賭場資本主義」(o capitalism)。如果美國政府當時聽取這個建議的話,2008年的金融危機也許就可以避免了。中國模式鼓勵競爭,但不允許中國的銀行變成賭場資本主義,要不然老百姓的錢會被洗劫一空的。我們總的思路是,民進國也進,雙方有分工也有合作,這個進程還沒有達到其最理想的目標,但這個思路是對的。「市場原教旨主義」在西方行不通,在中國也行不通。達沃斯會議討論的「改造資本主義」問題,我看最需要做的就是摒棄「市場原教旨主義」。

有意思的是,就在國內一些學者大談中國的所謂「權貴資本主義」(裙帶資本主義)之時,西方自由主義的旗艦雜誌《經濟學人》於2014年發表了全球「權貴資本主義(裙帶資本主義)排行榜,結果是香港名列第一、台灣名列第八、美國名列第十七、中國大陸名列第十九,不知這些學者如何評判這樣的排名。《經濟學人》雜誌如是說:「美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鍍金時代』被視為壟斷資本主義的高峰,像洛克菲勒這樣的財閥掌握了國家大部分的財富,並通過賄賂政客為自己謀利。隨之而來的大蕭條一度讓西方國家對此警醒,建立起更公平的經濟體系。但今天發達國家正迎來第二次『裙帶資本主義』時代,而新興國家也在經歷著歷史上的第一次財富大集中。在最近20年的全球化中,1%的富豪階層正在不正當地獲取巨大的經濟利益,把世界變成了一個新的『瑪蒙之國』(Mammon是基督教傳說中的惡魔,代表金錢和財富)。」「這些富豪正熱衷於通過『尋租』來攫取利益,他們致力於分得蛋糕上更大的部分,而不是把蛋糕做得更大。賭場、能源、國防等領域成為富豪『尋租』的重災區。香港的裙帶資本主義指數遠遠高於其他國家和地區,富豪財富佔GDP的比重接近80%。」排名第二的是俄羅斯,大約為20%。美國政府照顧華爾街的利益,導致了2008年的嚴重金融危機,也是美國排名上升的主要原因。《經濟學人》稱中國大陸「在這一統計中表現良好,其原因之一是國家控制了大部分的銀行和自然資源,使得這些尋租的重要來源不會落入個人之手。此外,中國新興產業的開放性培育出了一批健康的企業主」。該報道稱,在這份榜單上表現良好的國家都擁有更好的官僚制度和機構,而香港政府的反壟斷已經長期軟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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