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神話」到「實話」 二、「美國夢」出了什麼問題?

不久前,在國內一所大學參加了一場關於「中國夢」的討論,有人問我:很多中國學子想去美國留學,對於他們,「中國夢」的意義何在?我說,他們去美國可以做「美國夢」,也可以做「中國夢」,而我個人認為,「中國夢」已經比「美國夢」更加精彩,而且這個趨勢估計還會繼續下去。

長期以來,「美國夢」幾乎是很多美國人毫無懸念的信仰,也是很多外國人移民美國所追逐的願景:只要你遵守規則,勤奮工作,不論來自何方,不管你來自社會哪個階層,你最終都可以獲得成功。美國作家托馬斯·沃爾夫(Thomas Wolfe)曾這樣解釋「美國夢」:「任何人,不管他出身如何,也不管他有什麼樣的社會地位,更不管他有何種得天獨厚的機遇……他有權生存,有權工作,有權活出自我,有權依自身先天和後天條件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用今天「中國夢」的話語,就是「每個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

但今天「美國夢」似乎已經風光不再。2012年美國出版了一本名為《被出賣的美國夢》(The Betrayal of the Ameri Dream)的書,引起了轟動,作者是兩位美國的資深媒體人唐納德·巴利特(Donald L.Barlett)和詹姆斯·斯蒂爾(James B.Steele),他們倆長期做調查報道的搭檔,也兩度獲得普利策新聞獎。這本書講述了「美國夢」不復存在的現狀以及「美國夢」是如何被「出賣」的,被誰「出賣」的。

兩位作者通過對美國人過去20來年實際生活的調查,認為曾經激勵過那麼多人的「美國夢」早已成了明日黃花。如果以2000年1月的100為基數來計算,到2011年美國家庭實際收入的中位數只有89.4,換言之,美國中產階級的收入十年間減少了一成以上。美國的貧富差距拉大了。富人上交的稅金從1980年開始日益減少,從平均收入的47.9%降到2007年的19.8%。從2000年到2011年,1%的少數人收入增加了18%,佔有社會財富的40%。

美國人的退休金也蒙受了巨大損失。過去20來年裡,美國傳統的退休金制度被401K個人退休儲蓄所替代,與傳統的退休金制度相比,公司的貢獻大為減少,而401K的表現與公司股票和共同基金的表現密切相連,一場金融危機襲來,多少美國人的退休儲蓄大幅縮水,甚至被洗劫一空。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Eugeiglitz)對危機的影響作了這樣的評估:儘管有經濟復甦的跡象,但現在美國經濟的規模仍比2008年金融危機前小15%。他認為GDP不是衡量成功的好指標,更相關的指標是家庭收入。美國今天的中位數實際收入比1989年(即25年前)的水平還要低;全職男性員工的中位數收入還不如40多年前的水平。他感嘆:「美國自稱『機會之地』或者至少機會比其他地區多,這在100年前也許是恰當的。但是,至少20多年來的情況不是這樣。」

與美國夢一路下滑的情況相比,中國夢則展現出了強勁上升的勢頭。僅就物質生活而言,過去20來年,多數中國人事實上經歷了一場財富革命,如果一個中國人過去20年里移民美國的話,今天再回到家鄉,他可能會強烈地感受到中美兩國命運的巨變,真可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最近的一些民調也印證了我的判斷。美國皮尤中心2013年跨國民調錶明,85%的中國人對自己國家的發展方向表示「非常滿意」,在美國,這個比例為31%。英國的WWP集團發布了《中國夢的力量與潛力》調查報告,認為「中國夢的吸引力未來可超越美國夢」。受訪中國人中有超過1/3認為,美國是當今世界的「理想國度」,但這種看法僅限於當前,有42%的中國民眾認為,再過10年,中國將會成為「理想國度」。

究竟是誰出賣了美國夢?這本書的作者認為是美國的政客、政府、富人、大公司,他們通過權錢交易動搖了「美國夢」的基礎,使得普通美國人成功的機會越來越少。美國的政府替富人減稅,用的理由是富人和他們的大公司能給美國創造大量的就業,但這種局面基本沒有出現。富人和大公司不熱心把利潤匯回美國國內,而是更多地把錢財轉移到開曼群島、巴哈馬群島、盧森堡、瑞士等逃稅天堂;富人與政客勾結,左右了智庫報告和媒體宣傳,使政府大幅度地放鬆管制,結果在短短的20來年內,「美國中產階級所享有的工資、福利和其他許多經濟利益都被侵蝕」。

當然,該書作者也提到美國大公司出於超級利潤考慮,紛紛把工廠遷到了中國,導致中國工人搶走了很多美國工人的飯碗,但從中國人的角度看,「中國夢」其實還是比較包容的,某種意義上與「美國夢」也是相通的,「中國夢」的實現不妨礙「美國夢」的實現。在中美兩國經濟高度依存的今天,「中國夢」甚至可以幫助許多美國人實現「美國夢」。在中美經濟關係中,雙方都獲益匪淺,但如果僅就貨幣化的利潤角度而言,美方無疑是獲益更多的一方。問題不是中國工人搶走了美國工人的飯碗,而是美國自己的政治制度出了問題,美國富人從中國獲得的大量利潤只是肥了富人自己的腰包,而沒有通過稅收等手段回饋到美國的普通百姓。

這就牽涉一個更大的問題:美國自己的政治體制是不是出了問題。其實,美國與其天天不厭其煩地向全世界推銷自己的政治模式,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體制困境,好好推動一下自己的體制改革。如果這麼大一場危機之後,普通美國人的資產損失在1/5到1/4之後,還是不深刻反思體制問題,還是不懲罰造成危機的金融大鱷,還是繼續金融界高管與政界高官之間的「旋轉門」(即先在金融界工作,然後去政府工作,然後再殺回金融界工作),還是僅僅滿足於通過美元量化寬鬆來轉嫁危機,那麼下一場危機恐怕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我在《中國震撼》中曾用「第二代腐敗」這個概念來描述美國金融危機背後的腐敗。「腐敗」在中國是一個廣義詞,在媒體中廣泛使用,幾乎可以用於任何領域,如足球腐敗、新聞腐敗、醫療腐敗、金融腐敗、學術腐敗、交通腐敗、彩票腐敗、節日腐敗、低齡腐敗等。相比之下,「腐敗」在美國媒體上是一個狹義詞。這麼一場導致美國百姓資產平均縮水至少1/5的金融危機,美國主流媒體最多只使用「道德風險」(moral hazards)來描述,而不使用「金融腐敗」這個事實上更為準確的概念,因為1.5萬億美元的劣質貸款被神奇般地包裝成了優質金融產品,得到權威評估機構的認可,大都成了3A級金融產品,然後再賣給各國的銀行。這些金融大鱷鑽了法律體制的一切漏洞、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灰色領域,坑蒙拐騙,無所不做,但一切都做得道貌岸然,成熟老練,特別是「金融欺詐」和「監管套利」等行為令人髮指,導致美國百姓財富大縮水,並最終禍害全世界。

其實,美國和西方政治生活中的「政治獻金」和「金錢遊說」等現象都屬於「第二代腐敗」,中國把許多駐京辦看做腐敗,而美國把華盛頓成千上萬家遊說公司看做「公民社會」;中國禁止買官賣官,美國政治捐款多的可以當大使,這些把解決不了的腐敗問題合法化的做法,在美國司空見慣。但依我之見,美國對「第二代腐敗」的容忍最終只會造成美國未來更大的危機,加速美國的衰落。2013年美國的政治暢銷書《這座城》(This Town),生動地記錄了美國各種遊說集團如何玩弄美國政治的。美國現在的立法幾乎都充斥了無數的妥協條款以充分地保護各種既得利益者的權利。奧巴馬的醫改法案(《患者保護與評價醫療法案》)長達2 000多頁,包括了各種補充條款和例外條款,說白了,這又是一個錢權交易後產生的、執行力非常之弱的法案。

有人認為,美國經濟已經開始復甦,但也有人對此表示疑慮。政府花納稅人的錢拯救了銀行,銀行繼續把錢投入股市、房市和虛擬經濟,所以股市和房市出現了某種「復甦」,但美國經濟深層次的結構問題沒有任何觸動,這種「復甦」說不定只是下一場危機的前奏曲。嚴格地講,這場危機恐怕是結構性的危機,而非簡單的周期性的危機。經濟學家林毅夫認為,由於美國這些年並沒有真正推進結構改,過去每次嚴重衰退後美國復甦的標記是7%至8%的增長率,但這種情況這次沒有出現。

也有學者認為,即使2009年以來美國經濟出現了「復甦」的跡象,但最富有的10%的美國人獲取了經濟「復甦」成果的149%,最富有的1%的人拿走了「復甦」成果的81%,而其餘90%的人的收入還在縮水。如果多數民眾的收入持續下降,這又必然導致持續的需求不足,而需求不足,美國又該如何支撐其經濟復甦和增長呢?這是擺在美國面前的一個難題。

英國《金融時報》的一篇文章則警告美英為「英語圈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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