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經紀公司

2008年12月22日,我在德國慕尼黑做了第二次膝蓋手術。

手術全程都是我和姜山兩個人在安排。馬上就是聖誕節了,醫生特意把手術時間選在聖誕節前夕,這樣就保證我在聖誕期間能夠留在醫院,可以按時按點吃病號餐。他告訴我:聖誕期間所有商鋪都閉門停業,我若是在那個時候出院,怕是連飯都吃不好。

等到我可以出院時,已經是12月26日了。

我和姜山沒有驚動任何人,跟大夫、護士道謝後就離開了醫院。姜山拿著大夫開的藥方去藥房買我要打的消炎針劑,我就在地鐵站拄著拐杖等他回來。德國人過節喜歡在家裡待著,這時聖誕節已經過去兩天了,大小店鋪還都關著門,整個城市空空蕩蕩,大街小巷靜謐得可怕。

姜山回來後也說,慕尼黑完全變了個樣,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藥房開了一個小門,和平時的繁華比起來落差超大。好在我們中國人對聖誕節基本沒什麼感覺,也不會由此勾起鄉愁。他扶著我回到駐地——當時我們住在當地一所體育學校的客房裡,我們開始了自力更生的恢複過程。

那套小公寓裝備很齊全,有爐有灶,可以自己做飯。姜山聽從醫生的建議,在聖誕前囤積了好多食物,現在全用上了。我養傷的時候,姜山每天都在廚房裡忙著淘米煮飯,炒點青菜什麼的。他的廚藝還是說得過去的,至少填飽肚子不成問題。我每天就吃薑山做的愛心午餐、愛心晚餐,看電視、上網打發時間。做過手術的腿還是高高地蹺在床頭,輕易不敢挪動。

看電視看煩了,就打開電腦上網,和國內的朋友們聊聊天,看看帶來的韓劇,日子過得也很開心。身為網球運動員,我平時不是拚命比賽,就是拚命訓練,難得過幾天不摸球拍的日子,如果不考慮高高掛在床頭的右腿傳來的疼痛,老實說,這段日子還真是蠻愜意的。

最大的苦惱是打針。聖誕節期間,醫生不能給我打針,他教我簡單的操作手法,讓我自己打。我在醫院看醫生給我打針,三下兩下就完事了,一點兒都不疼,但當自己握著細細的針筒的時候,忽然發現打針這件事還是挺需要勇氣的。

姜山自告奮勇說:「我來幫你打!」被我謝絕了。男的總歸重手重腳的,我不大信得過他,還是自己打最放心。

但到底該往哪兒打呢?屁股上?自己夠不著。大腿和肚子肉都蠻多的,看起來很好打的樣子……我捏了捏大腿,又掐了掐肚子,感覺還是肚子上面的肉稍微多一些,那就肚子吧!

沒有醫生下手利索,我猶猶豫豫地把針頭扎進皮膚下,倒也不很疼,擦擦手心的汗,慢慢將藥水推進去,拔針!姜山幫我用酒精棉球擦擦針眼——其實這也不難嘛。

我每天給自己打一針,連打5天以後,聖誕假期結束了,醫生幫我打了後面的幾針。

康復訓練是從出院後第四天開始做的,和上次一樣,我的腿暫時不能動,就先跟著教練做上身的運動。

手術後,一般要拄拐杖一到兩個星期才能自由行走。第一次手術後,我不敢確定自己能否如期恢複,一直為即將到來的奧運會懸著心,精神很不好,這一次就平緩多了。

大夫告訴我:手術後大約要4到6周才能完全恢複,具體視個人的身體情況而定,他認為以我的身體狀況,大概需要5周可以恢複。果然5周後我就可以開始訓練了,真是料事如神啊。

兩次手術做下來,我跟醫生的關係漸漸熟稔,我們變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段時間我差不多每5天去他辦公室打一次針,幫我做康復訓練的哈納斯教練有時也會徵求他的意見。為了方便我訓練,有時我該去打針了,醫生不讓我過去找他,他親自拿個小藥箱,開20分鐘車過來,打完針後他再回去。

2010年,醫生乾脆把辦公室搬到了哈納斯的樓上,這就連那20分鐘都不用等了。

有人說德國人古板、傲慢,我沒有這種感覺,我甚至覺得「傲慢」可能是中國的某些領導們對德國人的印象,領導們在國內一呼百應,底下人唯唯諾諾地看著領導的臉色行事,但德國人不太會考慮這些,大家既然是合作關係,就會用對待合作夥伴的方式對待你。至少我在生活中接觸到的德國人都很寬容大度,對異國的朋友和文化也很尊敬。我去見體能教練哈納斯的時候,我的醫生艾瑞克·布朗貝克給我們拍照時還開玩笑說:「今天是我們的中國日!」我從來不是個輕信他人的人,但對這群德國朋友,我一直很放心。他們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有人說德國人嚴謹、守時,這點我倒是深有體會。我的醫生非常有時間觀念,而且極具服務精神。他可以為了患者的病情改動自己的度假計畫。那次冰島火山爆發,我的醫生當時正在西班牙度假,本來說好星期一打針,但飛機飛不回來,他就自己租車從西班牙開回慕尼黑來幫我打針。我非常感動,但在他那邊,卻覺得這很正常,是自己分內的工作。

艾瑞克給我開的針劑確實很有用。我膝蓋的問題相當於軟骨磨損,磨損嚴重就會有積液。人的軟骨組織一般是平的,但我的膝關節總是在摩擦,軟骨就會多出來。最嚴重的時候,我連廁所都上不了,睡覺時必須要放一個枕頭墊在下面,腿完全伸不直。做手術的目的就是把軟骨給削平了,但軟骨是可以重複生長的,做完手術,它還會繼續長。醫生告訴我,只要我還在繼續運動,膝蓋就不可能完全好。

做第三次手術前,我問醫生有沒有根治的方法,他說想要根治只有兩種辦法:要麼把骨頭上面的軟骨全部磨光,然後花8個月的時間讓它長出來;要麼乾脆換一種人工軟骨,但人工軟骨只適合一般人,運動員如果做了替換手術,運動生涯也就隨之結束了,目前沒有一個運動員可以在做完替換手術後重新回到球場上。

這兩個辦法我都不敢嘗試——替換手術我肯定不能做,8個月的時間我又等不起,最後就還是按照前兩次的方法做了第三次手術,不過,這是後話了。

網球比賽大多是在歐洲舉辦的,因此我一年中有小半年都在慕尼黑住,縮近與醫生和教練的距離可以方便我訓練、調整狀態,更省了從國內到歐洲來回簽證的麻煩。我的醫生艾瑞克、體能教練哈納斯都在這裡。

自從擁有了自己的團隊後,慕尼黑更是我經常來的城市,可以隨時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也可以保持體能訓練。自從第一次手術後基本上5天膝蓋就要打一次針,相當於給汽車加機油,這麼多年過來了,從剛開始害怕針管到現在可以邊打針邊聊天真的算是突飛猛進啊,有時候想,我是不是一個靠針管來維持運動生命的人呢?(當然是乾淨的,違禁藥品絕對不會碰,更不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體能訓練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想要保持對抗能力必須要有強壯的體能做保障。體能訓練一般都會很枯燥,特別是剛做完手術康復的時候每天重複著同樣的計畫,有時候會懷疑自己的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完全就是自己跟自己較勁,也可以說是跟自己過不去,可是當你看到萎縮的肌肉逐漸變強大,自己的競技狀態越來越好的時候,你必須要感謝那些冰冷的器械、死板的計畫帶給你的成效,那個時候你就會覺得原來自己的堅持是這麼的重要。他們是我的固定團隊,更像是朋友,我們會一起聚會,一起去享受聖誕集市(Christmas Market)的節日氣氛。

不管我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比賽,我知道他們都會默默地支持我,不管我的成績好壞,當我回到慕尼黑時他們都會用最溫暖的擁抱迎接我,這樣就足夠了,更感謝他們在我30歲生日這天陪我一起度過!

我的團隊其實不大,就這麼三四個人。整個班底基本固定在慕尼黑,比賽時只有姜山和治療師跟著我。我們團隊沒有新聞發言人,打比賽的時候有賽會醫生照顧球員,我也不必把醫生帶到比賽場去。

雖然團隊人不多,但一年下來,各種支出加在一起也得有700萬到1?000萬。其中包括支付給教練的薪水,教練隨行的機票和酒店的開支,成績好的時候,教練還可以從獎金中拿提成,慕尼黑的體能教練的薪水也算在這裡面,體能教練幫我進行冬訓的費用是按照課時結算的,這也是一筆支出。

這些支出全部要靠我打球的獎金和品牌的贊助來支付。法網期間,我的團隊每天要花費人民幣10000元以上。

有時我跟國家隊的孩子們聊天,不由得感慨說「你們太舒服了」,其實對年輕隊員來說,在國家隊挺好的。雖然只能拿獎金的35%,但是不需要投入資金。網球這個項目投入還是很大的,年輕的球員很難負擔得起。在國外,年輕球員想要出頭,要麼家裡有雄厚的經濟實力,要麼自己小小年紀就在青少年賽上嶄露頭角,獲得一些公司的支持(就像耐克當年贊助我去美國讀網校一樣),普通人想憑自己的能力出頭,不是那麼容易的。這也是職業網球的殘酷性:這是一個憑成績說話的世界。如果你沒有比賽獎金,沒有贊助商,你就沒有辦法支付教練團隊的費用,無法獲得好的訓練條件,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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