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以身飼狼

一彎如銀的弦月高掛中天,映照得大地幽暗朦朧,從怯薛軍後營的山坡上,隱約可以看到三萬戰士和六萬匹戰馬組成的滾滾奔流,如不可阻擋的颶風帶著暴烈的呼嘯刮向南方。在山坡上遙望多時的阿娜爾古麗不禁輕輕嘆了口氣,轉望玉龍傑赤方向,只見那血紅的火光照亮了東方大半個天空,即便在數十里之外,也能聽到那隱約的吶喊和朦朧的慘呼。

「這場戰爭究竟還要打多久?」阿娜爾遙望東方幽幽問道。她身後三尺外的夏風無法回答,只靜靜地望著阿娜爾纖瘦的背影,他那雙冷靜淡漠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一抹無奈和痛惜的微光。

「天快亮了,天亮後我就要去覲見成吉思汗,也許……咱們以後都不會再相見,」阿娜爾說著緩緩轉過身來,凝望著三尺外的夏風,輕聲道,「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落,要記得換藥。還有,以後千萬不要隨便跟人拚命,萬一要再傷到後背,誰又來給你縫合傷口?」

夏風胸口一痛,心臟突然有一種被刺穿的感覺,這種痛楚遠遠超過了刀劍之傷,甚至超過了生命中遭受過的任何傷痛。他的心中激蕩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強烈得幾乎要讓他失去所有知覺。

「有時候我感覺你其實像個孩子,」阿娜爾走近兩步,凝望著夏風眼睛,她的眼中泛起一種母性的柔光,「雖然你竭力裝得冷酷狠毒,可還是時時流露出你心底的怯弱和無助,不知是怎麼回事,與你相處越久,我越覺得你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如果可能,我真不忍心離開你。」

「你不要走!」夏風突然把阿娜爾緊緊摟在懷中,拚命把這個讓他懂得情感和善良的維吾爾少女向自己胸中擠壓,恨不得與她完全融合。熱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滾滾而出,順著嘴角滲入口中,鹹鹹的有如鮮血的味道,這是他從懂事起就再沒有流淌過的東西。

阿娜爾任由夏風堅實的臂膀把自己擠壓得幾乎窒息,甚至渴望著能在他的懷中幸福地死去。她輕輕抱住這個曾經讓她萬般恐懼,現在卻令她無比心痛和憐惜的大孩子,在他耳邊喃喃低語:「我曾經是那樣崇拜成吉思汗,因為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但經歷了千里迢迢的追尋和嚮往之後,此刻我才突然明白,英雄對我來說只是另一個世界的神祗,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英雄。」

「那我帶你離開這裡!」夏風眼裡滿含希翼,凝望著懷中的阿娜爾低聲道,「沒人知道你和我在這裡,現在天尚未亮,我們仍有時間逃離蒙古軍營。」

阿娜爾眼中閃過一抹激動和嚮往的光芒,但跟著又漸漸黯淡下來,她避開夏風火熱的目光,含淚轉望玉龍傑赤方向,萬般無奈地澀聲道:「不能!我不能!一想到撒馬爾罕郊外堆積如山的人頭,玉龍傑赤郊外被屠殺的無辜百姓,還有道旁被蒙古戰馬踏破肚子的嬰孩,我就無法安然入睡。我要去見成吉思汗,我要盡我所能阻止蒙古人的殺戮,我要儘可能地結束這場戰爭。」

夏風胸口再次泛起那種無法忍受的痛楚,望著阿娜爾那堅定的眼神,他突然明白在這個善良的維吾爾少女心目中,還有一種東西遠遠超越了她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默默放開她纖弱的身子,夏風強忍淚水低聲道:「我幫你。」

阿娜爾眼中閃過一絲愧疚,輕輕抹去夏風的淚水,柔聲道:「有你幫助,我一定能為那些在戰火中倍受煎熬的無辜百姓做點什麼。」

東方開始現出魚肚白,夏風握住阿娜爾的手遙望東天,在心中暗暗祈禱太陽晚一點,再晚一點升起,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出現。但東方的天空還是越來越亮。夏風突然發覺自己此刻是如此憎恨太陽,它在把光明帶給世界的同時,卻讓自己的心永遠地墮入了無邊的黑暗。

太陽終於還是無可阻擋地在天邊現出了第一抹燦爛,阿娜爾戀戀不捨地凝望著夏風那依舊還帶有幾分稚氣的面龐,黯然道:「天快亮了,我該回去了,如果有來生,我祈求真主讓我們再次重逢!」

依依不捨地放開阿娜爾的小手,夏風用模糊的淚眼凝望著維吾爾少女遠去的背影,只感到胸中的痛楚漸漸麻木,好像空空蕩蕩失去了任何知覺。在阿娜爾的背影徹底消失的同時,他也慢慢軟倒在地,像突然死去那樣完全癱在地上,目獃獃地望著浩淼無垠的星空,全身上下一動不動。

「博士!漢斯博士!你快來看一下!」值守在夏風身旁的工作人員驚訝地望著屏幕上漸漸失去節律的腦波曲線,不由驚叫起來。

「怎麼回事?」漢斯看到那從未見過的腦波曲線,也是吃了一驚,忙道,「快看看方才的記錄,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工作人員忙把方才的腦波信號重放了出來,與漢斯一同進來的佐佐木也看出這之前夏風的腦波信號的律動是如此強烈,雜亂無序,不由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漢斯臉色凝重地望著電腦記錄下的腦波信號,不由低聲嘆息:「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這小子愛上了那個世界中的某個女人,因失戀而失去了生的慾望,照這樣下去,他就算不死也會變成個毫無用處的廢人。」

「怎麼辦?」佐佐木也有些著急,他不願看到自己千辛萬苦訓練出來的全能戰士,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戰鬥力。

「得趕緊把那隻『鴿子』召來,安排他們相識、接觸,給他們創造條件,但願她能轉移夏風的情感,重新激起他生的慾望。」

「何必那麼麻煩?」佐佐木不以為然地反詰道,「不就是丟了一個女人嗎?讓『鴿子』直接在肉體上給他以徹底的滿足不就行了?」

漢斯輕蔑地撇撇嘴,心知給一個只會殺人的莽夫解釋感情和性的區別實在是徒勞,所以他也懶得解釋,只道:「讓老闆立刻把『鴿子』送來,然後再把夏風喚醒。」

佐佐木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接著又曖昧地沖漢斯笑了笑:「這小子艷福不淺啊,那隻『鴿子』我見過,簡直是人間絕色,讓我看了都忍不住動心啊。」

在漢斯不滿的目光注視下,佐佐木總算訕訕地笑著退了出去。漢斯緊盯著屏幕上越來越弱的腦波信號,不由雙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禱:但願那個與維吾爾人種相近的白俄諾斯美女,能重新激起七號生的慾望。

夏風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從昏迷中慢慢醒來,朦朧中只見一個金髮碧眼的美麗少女正在輕輕地擦拭著自己的眼角,這一瞬間夏風精神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個世界。

「我……是在哪裡?」夏風擋開那女子手中的紙巾,此刻他才發覺,自己的眼角竟有不少淚痕。

「你當然是在漢斯博士的私人工作站。」那女子嫣然一笑,輕輕把夏風從電子床上扶起來,「博士近日有事離開了這裡,我暫時接替他負責你的技術指導,我叫波姬諾娃。」

夏風神情有些恍惚,聽慣了漢斯的訓斥和佐佐木教官的喝罵,他似乎對波姬諾娃的熱情有些不適應,他的眼神空洞漠然,對近在咫尺的白俄諾斯美女也視而不見。

「我看你是累壞了,」波姬諾娃同情地望著夏風,輕輕為他撫平衣摺,「我覺得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太專註於工作也不是好事。」

夏風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他除了還在呼吸,簡直就像一具行屍走肉,這讓波姬諾娃第一次對自己的美貌失去了信心。遲疑片刻,她試探著問道:「要不我帶你出去走走吧?你還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吧?」

見夏風沒有表示反對,她便輕輕牽起他的手,像哄孩子那樣柔聲說:「來,我先給你換身衣服,把你好好打扮一下,要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帶一個異性朋友上街,你可不能給我丟臉。」

在隔壁房間中觀察著他們的佐佐木見波姬諾娃把夏風帶了出去,不由急道:「你就這樣讓他出去?」

「得給他們一點私人空間,」漢斯悠然一笑,「你不能把他們的交往完全置於咱們的監視之下吧?」

「這樣做非常危險!」佐佐木漲紅了臉,「七號很少接觸外面的世界,你不知道他會闖下什麼亂子,你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對他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放心!我安排有人手跟著他們,」漢斯安慰似地拍拍佐佐木的肩頭,「一切俱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就是要讓七號接觸到正常人的生活,在激發他生存慾望的同時也讓他看到,享有基本人權的生活是多麼的美好,他為此付出的努力和代價是完全值得。」

佐佐木不滿地搖搖頭,自語道:「把一個最兇殘最冷酷的暗黑流影忍放到大街上,就如同把一隻猛獸放出牢籠,他一旦掙脫你手中那脆弱的鎖鏈,那將是一場不可估量的災難和惡夢!」說到這,這個東瀛暗黑流忍術宗師,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漢斯成竹在胸地笑了笑,拍拍佐佐木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譏諷地說道:「暗黑流忍術在古代或許是一種了不起的本領,不過在科學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早已成為一種即將消失的上古文化。一個東方影忍再高明的潛行隱蹤術,在現今最先進的跟蹤技術面前,也完全無所遁行。」說著漢斯向一旁的工作人員示意,「打開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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