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大汗天書

當溫暖的陽光輕輕撫摸上阿娜爾古麗的臉頰,她終於從惡夢中醒來,茫然看看四周,只見天高雲淡,旭日東升,孤寂的沙海中就只有自己和一匹死馬擠在一起。好一會兒後她才回想起昨日的遭遇,自己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養尊處優的公主了,而是被父王送給了千里之外的蒙古大汗,接著護送自己的蒙古軍隊又被一個自稱是自己親生父親的匪徒帶人圍攻,混亂中被一個惡魔帶著逃入了沙漠,現在自己只是一個沙漠中的落難者。

馬腹中那個惡魔依舊在沉睡,看到他滿臉的血污和僅把頭露出馬腹的怪異模樣,阿娜爾就覺得一陣噁心。戰馬的血已經完全凝固,變成一片片黑色的污斑,馬腹旁那些內臟也在沙漠乾燥的空氣中失去了水分,變得像一大堆腐朽骯髒的棉絮,血腥味和臭味被夜風颳得淡了許多,不過阿娜爾古麗還是覺得十分的噁心。

慢慢站起身來,阿娜爾想遠遠離開令人噁心的馬屍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搖搖晃晃地走出十幾丈後她又猶豫起來,望望四周那無邊無際的大沙漠,她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她知道家鄉別失八里城在東南方,但自從父王和母后沒跟自己商量就把女兒獻了出去,她就不想再回到那座沉悶壓抑的親王府。

她也想起了昨日那個叫兀勒爾的匪首說過的話,雖然剛開始她根本就不信,不過現在回想起這十多年來的一些遭遇,她隱隱有一種恐懼和害怕。小時候父王根本就不寵愛自己,哪怕自己是所有公主中最聰明最漂亮的一個,而自己長得也跟父王沒有半點相似,不僅如此,近年來父王還對自己這個女兒抱有一種父親不該有的,仇恨和貪戀交織的複雜感情,若非母后寸步不離地小心提防,也許父王已經做出令人不恥、有違倫常的醜行。大概也正因為此,在父王挑選送給蒙古大汗的公主時,母后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獻了出去,而不是像別的王妃那樣竭力保護自己所生的女兒。

阿娜爾古麗正在胡思亂想,就見那個在馬腹中酣睡的傢伙已經醒來,開始吃力地爬出馬腹。他渾身的血污尚未完全乾透,散發出的惡臭就是在十幾丈外也能聞到。阿娜爾不禁捂住鼻子,厭惡地又退出了幾步。卻見他爬出馬腹後緩緩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轉向阿娜爾問道:「你一個人想去哪裡?」

阿娜爾無言以對,心知在這一望無際的沙漠中自己哪兒也去不了。略一沉吟,阿娜爾立刻在心中做了個一生中最大膽的決定,她望著那個渾身血污、令人恐懼的惡魔平靜地說:「請把我送到漠北,送到我丈夫成吉思汗身邊。」

「你不說我也要送你到漠北。」對方立刻道,跟著眼中又閃過一絲疑惑,「不過我有些奇怪,你為何不想回到家鄉別失八里?」

「這個不需要你管!」阿娜爾遙望極北的天宇,眼中流露出憧憬和嚮往,「成吉思汗是天底下最大的汗,也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他一定可以保護我,給我帶來終身的幸福。只要你把我送到大汗身邊,大汗一定不會虧待你。」

「沒問題!我們馬上就可以上路!」那個叫夏風的護衛說著,用劍割下一大塊馬肉,用繩子串著背在背上,接著拿起馬鞍旁的水囊,向北一指,「離這裡一百多里外有一片綠洲,咱們到那兒就能弄到乾糧和清水。」

阿娜爾驚訝地發現,只一夜功夫他就基本恢複了元氣,就連胸口的傷也已經結痂,他的身體復原之快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讓阿娜爾不能忍受的是他那一身無法形容的惡臭,不過他自己卻渾不在意。

二人默默地向著北方前進,阿娜爾古麗對前路充滿憧憬和嚮往,偷眼打量身旁的同伴,她發覺很難從他臉上看到任何錶情,無論傷痛還是挫折,在他臉上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殘忍冷酷令阿娜爾害怕,他的忠誠又令她感到寬慰,如果沒有這個冷血惡魔的護送,她都不敢去想如何才能走出這荒涼的沙漠。

一百多里路二人足足走了三天,黃昏時分,當阿娜爾終於看到沙漠盡頭那片綠洲時,乾涸的眼裡也不禁湧出了激動的淚水。但夏風臉上依舊一如既往的平靜,既沒有大難不死的欣喜,也沒有看到綠洲的興奮,好像對於絕處逢生早已習以為常,沒什麼好欣喜的。更讓阿娜爾驚訝的是,短短三天,他僅靠著一點生馬肉傷就好了大半,基本上不再影響他的行動。

綠洲中還生活著不少維吾爾牧民,遠遠看到兩個沙漠行者,就有不少女人和孩子迎出來,人們臉上帶著淳樸的微笑,遠遠就在招呼:「歡迎你們,遠方來的客人。」

阿娜爾古麗見是維吾爾人,不由興奮地跑上前,對那些女人和孩子比劃說:「我是維吾爾的公主,未來的蒙古皇后,還不讓你們的首領出來接駕!」

那些人傻呵呵地笑著,似乎對她這個公主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一個維吾爾婦女還笑著說:「公主,我們這裡沒有首領。」

「那就叫你們的地方官出來迎接。」

「什麼是地方官?」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著,好像對一切都充滿好奇。阿娜爾正要跟這些無知的百姓解釋,卻見夏風已撲到路旁一口水井邊,舀上一桶水就是一陣狂飲。阿娜爾再顧不得理會眾人,上前搶過水桶就往嘴裡灌。已經斷水一天多,淑女也會變成野獸。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周圍的婦女和孩子們突然發出一陣歡呼,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迎上去,阿娜爾放下水桶望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只見塵土飛揚中,一大隊騎手正飛馳而來,看那些騎手的裝束打扮,依稀是幾天前就見過的維吾爾盜匪。

女人和孩子迎上前,叫爹喚夫的聲音不絕於耳,阿娜爾頓時面如土色,喃喃道:「我們……我們到了土匪窩了!」說著她轉向夏風哭連連抱怨,「都怪你!去哪兒不好,偏偏帶我來這土匪窩!」

「我只知道這兒是片綠洲,卻不知道有土匪。」夏風的臉上依舊木無表情。

幾個騎手看到了阿娜爾和夏風,立刻縱馬過來,並對同伴高聲招呼:「是阿娜爾公主!」

一個匪徒認出了夏風,立刻對同伴高叫:「就是這小子殺了我們好幾個兄弟,首領也是先傷在他的劍下,才死在那個乘千里雪駝的傢伙手裡!」

數十名騎手立刻縱馬圍上來,繞著阿娜爾和夏風疾馳,眾人眼裡的殺意就連阿娜爾也感到害怕,馬蹄濺起的浮塵瀰漫了方圓數十丈範圍。

「看我宰了他!」一個沒見識過夏風劍法的匪徒突然縱馬靠近,借著戰馬的衝力彎腰出刀,直劈向對方的頸項。卻見對方紋絲不動,直到彎刀離頸項不足一尺時他才陡然拔劍斜跨一步,閃過彎刀的同時也靠近了衝來的戰馬,短劍出鞘的弧線一分不差地划過那匪徒的咽喉,令他僅呼出半聲就斷了氣,僅剩下喉嚨里發出的「呃呃」聲。

眾匪徒不禁勒住馬,一臉震駭地望著那個冒失的同伴慢慢從馬背上栽下來,直到他渾身抽搐地倒在地上,眾人才相信方才看到的不是幻覺。戰場上殺人或被殺大家見得多了,卻也沒見過如此精準狠辣的出手,只一個照面就令一個身經百戰的同伴斷喉隕命。再看那個渾身血污的對手,在眾人包圍下眼中並無半分驚惶,也沒有殺人後的興奮,有的,只是與生俱來的陰冷,這目光讓眾人後脊隱隱生涼。

「大家當心,這小子出手又快又狠!」一個與他交過手的匪徒高聲警告同伴。眾人不禁勒馬後退兩步,一個匪徒從背上取下弓箭,拉弓搭箭就向對手瞄準,其餘匪徒也紛紛取下弓箭,片刻間就有十數支箭瞄準了包圍圈中唯一的對手。

就在這時,阿娜爾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突然攔在夏風身前,對眾匪徒高叫:「住手!都住手,我是你們首領的女兒!」

「走開,阿娜爾公主,兀勒爾首領已經死了,他是為了救你才死的!」

「沒錯!他的死也是因為先傷在這小子的劍下。你不為父親報仇也就罷了,還要阻止我們幫你宰掉這殺父仇人?」

眾匪徒紛紛喝罵起來,他們對阿娜爾並無多少好感,總覺得是因為她,兀勒爾首領才慘遭不幸。若非顧忌著她是首領的親生骨肉,眾人都恨不得連她一塊兒射殺。

就在眾人紛紛喝罵的當兒,只聽一聲弓弦的顫響,一支冷箭從阿娜爾身後射來,「噗」地一聲釘入了夏風的大腿,他不禁一聲輕哼跪倒在地,跟著後背一痛又中了一箭,他頓時向前撲倒,隱約感覺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跟著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停!原地安營!」

隨著哲別一聲高喝,百十人的隊伍立刻停了下來,眾人頓時忙碌起來,撐起帳篷,升起篝火,然後圍著篝火燉起羊肉。蒙古人以羊肉為主食,以烈酒為飲料,尤其在軍中,晚上這一頓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除了警戒的崗哨,所有人都圍著篝火狂飲暴食,享受著一天中難得的放縱。

三天下來,那個孤身從沙漠中走來的郎嘯天已與眾兵將廝混得爛熟,眾人對他的出生來歷都很好奇,不過他卻對自己的過去忌諱莫深,所以眾人只知道他和長春真人一樣是漢人,除此之外就對他一無所知了。

蒙古人沒有打聽別人隱秘的習慣,不過對他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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