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長春真人

叮咚、叮咚……

單調孤獨的駝鈴在空曠無邊的荒漠上悠悠回蕩,為了無生氣的荒漠更增添了幾分寂寥,一小隊駱駝行走莽莽無邊的大沙漠邊緣,朝著徐徐西下的落日,如長蛇一般蜿蜒而行。

「丘道長,天色將晚,咱們就在此紮營歇息吧。」一名身裹皮革軟甲的彪悍將領從隊伍最前方縱馬來到駝隊中央,對坐在一匹駱駝駝峰中間那鬚髮皆白的老者恭聲道。那將領年逾四旬,身材瘦削銳利得像一支狼牙羽箭,面部線條冷烈剛硬,尤其一雙半眯著的丹鳳眼中,不時閃出銳利逼人的寒芒,即便在黑夜中也亮如朗星,這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惡狼。一絡長長的黑髮從他的耳邊飄散下來,如緞子一般直垂到他的胸前,為他冷硬剛烈的面部線條增添了幾分瀟洒和飄逸,雖然他的面色黑里透青,可依然給人一種俊朗非常的感覺。現在這名狼一般的蒙古名將正恭敬地等候著駝峰中那位老者的指示,作為護送這名老者去覲見大汗的特使,他深知大汗對這名中原道教名宿的器重,因此每遇行止,他都不忘先向長春真人請示。

長春真人丘處機輕撫頜下濃密的白須,遙望地平線盡頭那將要沉沒的夕陽沒有說話。年逾古稀的他鬚髮皆白,清瘦的臉龐顯得稜角分明,雖然皺紋早已爬上了他的額頭,但他的肌膚依舊結實而富有彈性,並不見明顯的枯萎和衰老,尤其那一雙淡泊清明的眼眸,比絕大多數年輕人都要明亮。即便經歷了從中都郊外開始,沿大興安嶺西部山麓、橫穿漠北大草原,歷時一年多的艱難跋涉,他的眼中依舊沒有一絲疲態。

聽到眼前這位成吉思汗麾下名將哲別的請示,他習慣性地沉吟了一下,然後微微頷首,接著翻身從高高的駝背上下來。身手敏捷的哲別慌忙下馬想要攙扶,老者已經穩穩地落到了地上。作為靜修練氣的道教傳人,丘處機一向沉默寡言,對此哲別早已習以為常,見他從駝背上下來,哲別立刻高叫手下兵卒埋鍋造飯,打下木樁搭起帳篷。

隨長春真人一同覲見蒙古大汗的隨從還有他的十八名弟子,他們所屬中原最大一個道教流派全真教,是一個有著尚武傳統的名門大派。見師父下了駱駝,十八名弟子也先後翻身落地,身手均十分矯健。

哲別滿意地看著手下兵將們忙碌,蒙古人游牧為業,安營紮寨十分嫻熟,片刻功夫就在戈壁灘上紮下營盤。十幾個蒙古包呈圓形散布在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把長春真人和他的弟子所居的帳篷拱衛在中央。

雖然只是護送長春真人去覲見大汗,哲別一點也不敢大意。他原本是蒙古西征軍的前鋒主將,是大汗每次出征不可或缺的猛將,但這次很不巧,他剛要隨大軍啟程去征討花刺子模,卻不幸大病一場,被大汗留在了國內。如今他大病初癒就不遠千里前來迎接大汗的貴賓,並一路護送去見大汗,也是想趁此機會重新投入西征前線。

草草用完晚餐,跋涉了一整天的人馬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哲別查營時發現,只有長春真人所在的帳篷還有光亮透出。

「道長,早些歇息吧,明早咱們還要趕路呢。」哲別在帳外外小聲提醒道。從門帘縫隙中望去,只見長春真人盤膝於地,手裡拿著一張小小的畫在定定出神。這一路上哲別多次看到他拿著那張畫在冥思苦想,這讓哲別對那張畫十分好奇,不過卻一直沒有機會看清那上面畫的是什麼。

「嗯,知道了,將軍也早些歇息吧。」聽到哲別的提醒,丘處機小心翼翼的地收起那張畫,把它仔細揣入懷中。營帳外哲別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後,丘處機又重新陷入了沉思,雖然畫已經收了起來,可他的腦海中依然浮現出畫上那奇異的圖案。他實在無法相信這張畫是出自一個化外野蠻民族的大汗之手,正是因為成吉思汗託人帶給自己的這張畫,使丘處機這個拒絕了南宋和大金國皇帝宣招的世外高人,不遠萬里前來覲見一個野蠻民族的大汗。

重重地嘆了口氣,丘處機努力想把那幅畫從腦海中趕出去,他發覺它已經讓自己無法再靜心清修了。

半夜時分,突然響起的狗吠把眾人從睡夢中驚醒,蒙古兵將紛紛出營查看。狗是蒙古人忠實的朋友,即便在行軍打仗中都經常帶著它們,以用來追蹤和警戒。在這空曠戈壁中,獵狗的突然狂吠令眾人十分奇怪,要知道在這戈壁荒漠中,無論碰到別的人或動物,都是十分罕見的幸運事。

「怎麼回事?」哲別率先出來查看,只見朦朧月色下,一小隊白巾蒙面的騎士正風馳電掣而來,他們的馬蹄顯然是裹上了絨布,落在地上只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響,而他們手中的彎刀,遠遠便泛起凜凜的寒光。

「快上馬,準備戰鬥!」哲別率先翻身上得戰馬,提起馬刀準備迎戰,同時心中十分奇怪,這兒是維吾爾王的地界,而他早已經臣服於大汗軍威之下,維吾爾也早已成為蒙古的屬國,怎會在他的地面上有人敢攻擊蒙古軍隊?而盜賊匪徒之流早已在蒙古人的嚴厲圍剿和血腥鎮壓下被趕盡殺絕,蒙古商隊在境內和屬國地界,根本務須武士保護也通行無阻,所以他這次只帶了百餘人護送應大汗之招前來的中原道教名宿,其用意也只是因為禮節而非真正需要保護。現在居然有人敢進攻蒙古軍隊,這讓他十分意外。

蒙古人行軍時均衣不解甲,聽到狗吠聲和馬蹄聲,不等主將命令已經拿起武器準備戰鬥,片刻間一百多人就在營帳周圍布好了陣勢,靜候對手的到來。

「殺——」人數比蒙古人略多的白衣戰士見失去了偷襲的突然性,便隨著頭領高舉的彎刀爆出一聲吶喊,向蒙古人瘋狂撲來。哲別雖然發箭射殺數人,但對方速度實在太快,轉眼便來到近前,哲別只得揮刀率軍迎了上去,短兵相接時他留意到,對方吶喊用的是維語。

風馳電掣的馬隊與蒙古一百人的騎隊交錯而過,雙方均有人落馬而亡,白衣戰士似乎並不想戀戰,突破蒙古騎兵的糾纏後立刻撲到他們營帳中,拋出的火把頓時把幾個帳篷點燃。

「不好!快保護長春真人!」見敵人紛紛撲向長春真人所在的營帳,哲別不由大驚失色,沒有料到這股敵人的目標居然會是與世無爭的中原道教名宿,所以營帳周圍並沒有留多少人防衛,見對方輕易解決掉幾個留守的蒙古戰士後徑直衝向那座最大的營帳,哲別慌忙掉轉馬頭,率領部下拚命追了過去。

營帳中十幾個身著青色道袍的全真教弟子早已聞聲出來,從容而鎮定地擋在營帳前,人人手執長劍,凜然不懼地攔在那些襲擊者的前方。十八個人呈雁形分列兩旁,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劍手。

「殺!」襲擊者爆出一聲瘋狂的吶喊,揚刀向那些不知死活的中原道士衝去,激越的馬蹄揚起滾滾塵土,閃亮的刀光辟開濃烈的殺氣,兩股人馬瞬間碰到了一起。

戰場中沙石瀰漫,令人難以睜開雙眼,戰馬在倒地嘶叫,偶爾有人發出一兩聲慘呼,待哲別帶著人馬回頭殺來時,只見場地中已倒下了幾名襲擊者,剩下的人在頭領的率領下呼嘯而去,如來時一樣迅疾。哲別顧不上追擊,慌忙查看那些道士的情況,萬一偷襲者傷了長春真人,那自己就沒法向大汗交待了。

哲別草草查看一下那些道士的傷亡情況,然後翻身下馬匆匆鑽入帳篷,只見鬚髮皆白的長春真人盤膝坐於帳篷中央,正手心向上紋絲不動地瞑目養神,哲別忙低聲問道:「丘真人……沒事吧?」

長春真人緩緩睜開雙眼:「山野與世無爭,能有何事?」

哲別長長舒了口氣,是啊,長春真人乃世外高人,從不與人結怨,而自己一行又不是財帛豐富的商隊,他想不通怎麼會引來盜匪襲擊。茫然退出營帳,只見帳外十幾個道士也倒下了兩、三個,在短兵相接的瞬間既被戰馬撞得骨碎筋裂,眼見不活了。

簡短地問候了那些道士幾句後,哲別也清點了自己的部眾,顯然自己手下並非那些偷襲者的目標,所以傷亡並不大,這更讓他疑惑不解。

「將軍,這些偷襲者是維吾爾人!」一個蒙古兵匆匆前來稟報道。哲別忙跟他去查看了那幾個戰死者的屍體,果然是高鼻深目的維吾爾人。

「哼,咱們去別失八里城,看看維吾爾人怎麼說!」哲別說著向前方一指,前方百里開外,就是維吾爾王國的京城別失八里。

別失八里建在沙漠中的一處綠洲之上,種族眾多而混雜,是絲綢之路上的必經之地,也是維吾爾地界最為繁華的一處城市。當哲別保護著丘處機一行來到這裡時,只見夕陽照在它古老的城郭之上,使它看起來就像一座傳說中的聖殿。

「報!維吾爾塔里什親王率百官在城門外迎接成吉思汗特使!」一個前去通報的蒙古兵匆匆而回,沒等戰馬停穩就翻身下馬對哲別高聲稟報。哲別知道維吾爾王巴爾術已經率軍參與了大汗的西征,他的叔父塔里什親王是留守維吾爾的最高長官,他親自出迎算是維吾爾人最隆重的禮節了。

「唔,知道了。」哲別淡淡道,並不因對方是維吾爾親王而稍有緊張。在他眼裡,天底下只有大汗一個人值得去恭敬和尊重,其他人就算貴為國王,也不過是大汗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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