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玄門論道

那個不同尋常的箱子和那些烏龜殼就擺在我的面前,在油燈下更透著異常古舊的味道,我現在總算知道,黛絲麗不遠萬里來到東方,找尋的原來就是這個東西。小心翼翼地把一片片龜殼放到桌上,用油燈照著細細查看,果然如我所料,烏龜殼上有雕刻過的痕迹,只是現在已完全模糊不清,根本分辨不出原來雕刻的是些什麼符號。

我是在得到無機道長同意後,才把箱子帶出地窖到他的雲房加以研究,本以為他不會同意,很意外他爽快地就答應了。其實他就是不答應,我恐怕也不會輕易放棄。

「道長,這些字跡早已模糊,那個聖女如何能看清楚?」我終於放棄識辨這些符號的努力,無助地抬頭問無機道長。只見他臉上露出虔誠之色,眼裡蘊有點點淚花,喃喃道:「老君始祖的聖物只是留給聖女,所以聖女第一次打開這上古聖器時,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還清晰可辨。雖然貧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字,但聖女卻異常欣喜,她完全懂得上面這些字的意思,老君始祖的終極之道,在千年之後總算等到了真正的繼承者。」

見他說到道家始祖的終極之道,不禁激動得熱淚盈眶,我不解地問:「難道現在道家傳下來的,就不是李老君之道?」

「是!也不是!」無機道長臉上露出莊嚴之色,「本門秘傳,始祖當年得到一部創世奇書,蘊含有揭示世界萬物生息變化的終極之道,因其遠遠超過當時人們能理解的範疇,始祖怕被人曲解,只好把它封存下來,留待後來的智者。始祖另摘錄其書中部分淺顯內容,撰著了道門第一秘典——《易經》。只因這不是始祖原著,所以始祖不敢以作者自詡,託言是傳自周朝的開國皇帝周文王,所以後人也稱其為《周易》。其實道家門人都明白,文王並不是《易經》真正的作者,因為他根本沒有與《易經》類似的文字留傳下來。相反,始祖的另一部五千言著作《道德經》,反而與《易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貧道經數十年對比研究,以為那是始祖在理解消化了那部創世奇書之後,糅合自己的思想,為後人所作的一部淺顯讀物。可嘆千年下來,仍然沒人能完全明白這兩部經書中的『道』,尤其是《易經》,不知從何時開始,逐漸淪為術士們卜卦算命的虛假工具了。」

我聞言心中狂喜,如果世間流傳的《易經》正是出自這幾片烏龜殼的話,那這豈不就是原版《易經》的上古孤本?我豈不是已經輕鬆到手?至於這上面的字跡是不是看得清楚,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就讓桑巴那老傢伙去頭痛吧,協議也沒說我一定要給他一部清晰可辨的《易經》。

這樣想著,我趕忙收拾桌上這些寶貴的烏龜殼,不想我剛拿起一塊,它就在我手中碎成幾片,落到地上摔成粉末,我再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二塊,它竟悄然斷裂,我怔怔地望著手中剩下的半片龜甲不明所以,它在我手中竟腐朽得我手指稍動就碎。無機道長見狀猛然跪倒在地,不住叩頭道:「這上面施有老君始祖的道法,除了他選定的繼承者,旁人決無法染指。」

我對道法魔力什麼的從來嗤之以鼻,但眼前這情形也實在太讓人震驚,不過在最初的驚訝之後,我漸漸明白過來。想這些龜甲經過上千年漫長時光的摧殘,早已經腐朽不堪,密封埋在地下還能保持其原來的形狀,一旦重新暴露出來,沒多久便要變成齏粉。

桌上剩下的龜甲也驗證了我的揣測,我眼睜睜看著它們一片片在我面前碎成碎片,最後化為粉末隨風飄散,我卻完全無能為力。費盡心機得到了它,卻又眼睜睜看著它在自己面前憑空毀滅、消失,這感覺真讓人沮喪到了極點。

無機道長匍匐在地,直到桌上最後一點粉末也被微風吹得消失不見,他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站起來,臉上泛起奇異之色,輕輕對我說:「好了,貧道一脈幾十代人的使命終於完成,你也讓貧道有機會一吐胸中所有的秘密,咱們緣分已盡,你走吧。」

我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蕭然問道:「道長將來有何打算?」

無機道長臉上露出安然的微笑:「貧道使命完成,整個道極一脈的使命也已完成,道極觀將不復存在,貧道也將升登仙境。貧道早已遣散觀中所有弟子準備升天,一直等到現在,就是想遇到個有緣人,可以一吐胸中隱藏了幾十年,不!本門埋藏了上千年的秘密!這樣貧道就可以了無牽掛地去了。」

說著無機道長推開裡屋的門,我這才看清裡屋堆滿了柴禾和風乾了的稻草,甚至那柴禾上也早已淋滿了香油。我見狀大駭,忙道:「道長……」

無機道長抬手阻住了我的話,淡然一笑說:「你也是頗有道根之人,不該像俗人那樣大驚小怪,你該為貧道道行圓滿而感到高興,並為親眼見證貧道的飛升感到驕傲。」

我望著眼前這個虔誠的修道者,一種莫名的悲哀突然湧上心頭,他的一生就僅僅是為那個代代相傳的秘密,數十代人就這樣默默在這裡守候,如今終於可以放下擔子,卻又盲目地要用最殘忍的辦法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明明知道是遊戲,我心中也還是有些不忍,躊躇再三,我終於決定冒險點化他一回。

「道長何必急著離開這個世界,」我聲色平和,信手指指周圍,「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這天,看看這地,看看伴隨你一輩子的道極觀,難道就沒有讓你留戀的地方?」

無機道長眼光緩緩掃過雲房,穿過窗戶投向外面的道極觀。一種依依不捨的情愫在他的眼中流蕩,眼光在觀中留連再三,但最後他還是微微搖了搖頭:「貧道很留戀這裡,但貧道更渴望去另一個世界求道。」

「道長想過沒有?」為了挽救這個愚昧的修道者,我終於決定冒險泄露一點天機,「你即將去往的那個世界也許並沒有你想要的道,何不以遊戲的心態來過完這短暫的一生,去道極觀外面走走看看,破戒嘗嘗葷腥,品品天下美味,逍遙數年再離開這塵世也不遲。」

無機道長眼中閃過一絲隱隱的異色,不過最終還是不為所動。我見狀終於忍不住點出這世界的終極之秘:「其實這個世界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休閑娛樂之地,既然是娛樂何不以輕鬆的心態遊戲其間?何必把自己搞得那樣清苦?一輩子為什麼千年前的遺命苦苦守侯到現在,臨了卻還要受那烈火焚身之痛。說不定你那個始祖老君這會兒沒準正在另一個世界某個角落看你的笑話呢!」

說到這我不禁搖頭苦笑:「其實我說這些都是在對牛彈琴,你根本不會明白,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個虛妄的世界,真實和虛幻,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看清?」

「我明白!」無機道長微微一笑,「道是什麼?道就是虛就是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成世界。既然萬物都由道而生,世界的終極豈不就是虛空?」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道家的學說居然與這虛擬世界的本質暗合,沉吟片刻,我不禁微微點頭道:「既然如此,道長何必執著於求道升仙呢?」

無機道長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道:「在你心目中,何為真實何又為虛幻?」

我臉上露出一絲洞悉天機的笑意,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望著無機道長自得地說:「我當然知道何為真實何為虛幻,只是這等超越時代的科學道理,我即便告訴你,你恐怕也還是茫然。如果我跟你說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之外,還另有一處真實的世界,道長會相信嗎?」

無機道長用略帶同情的目光望著我,就像一個長者望著一個自以為什麼都懂而夸夸其談的孩子,然後他淡淡一笑:「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說,世人還在這世上為這些洞天福地標出了具體的地點,其實這都是偽道家的妄說,真正的洞天福地其實就是你口中那些『另外的世界』,而不是一處。並且三十六、七十二也都是虛數,沒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少,每一處洞天福地的人都以為自己的世界是真實的,其實何為虛何為實,確沒幾個人能看清。不同的人對『道』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釋,道家用法,佛家用禪,仙家用幻,你用『科學』,其實他們都殊途同歸,都只是在用不同方法來解釋『道』罷了。比如道家稱離開這個世界,去往不同的洞天福地為道法圓滿而得道升天,佛家則稱為跳出輪迴去往極樂世界,仙家則稱為修鍊成仙,還有一種傳自西方的教派稱之為上天堂下地獄,你們把這稱為什麼?」

「遊戲!」我脫口而出。

「對,遊戲。」無機道長微微點頭,「其實大家都是在用不同的方法來解釋這世界之『道』罷了,只是這無形的『道』無論用有形的語言還是文字來解釋闡述,都已經妄了。受人的思想和理解力所約束限制的語言文字,怎麼能徹底解釋清楚『道』?人們總以為自己掌握的是最正確的真道,但卻不知那最多不過是可以暫時解釋世界表象的偽道罷了。」

說到這無機道長頓了頓,輕嘆:「人之為人正是在於其不懈的求道,這種動力也推動了世界不斷的發展,求道本身就是人類生存的目的和興趣所在,這也是人與動物最大的不同,對道的追求該是人生最高的終極追求,所以古人才有『朝聞道,夕死可也』的說法。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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