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四章 亂起

過了很久,太子拿著一把點心,跑了出來,還很高興地將糕點與我分享。我想起陳皇后毒害聖上的前事,不敢往嘴裡放,只是收了起來。太子已經在裡面洗過了臉,紅通通的眼睛告訴我他剛才哭過,現在卻是喜笑顏開。我送走太子之後就沒再進去,皇后也沒有出來,或許不見勝過見面尷尬。

回到家裡時間還早,換了套衣衫,和章儀芸兒聊了些便去赴宴了。

大概也是下午太子的事導致我心情不佳,又沒見怡莉絲,所以有些鬱悶。房志齡倒也只是關心歌舞,沒怎麼談政事。其實,談些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坐下來談這個事實。今日我和房志齡的無聊一敘,或許半夜便能傳到馮霂耳朵里。

政治就是如此微妙。

「夫君今日一天都沒精神呢。」芸兒幫我更了衣,在我身邊躺下。

我嘆了口氣,把今日宮中事告訴了芸兒。

「其實,奴家說了夫君可不準生氣。」

「為夫何時生過芸兒的氣?」

「夫君,唉,這……芸兒也不知如何開口,只不過若是聖上多關心些皇后,想來皇后也不會做出這等傻事了……」

「哦?」

「李永平那廝,不過就是嘴上會說,皇后一人獨守空閨寂寞難耐才給他鑽了空子。」

「嗯。」

「所以說,雖然皇后不守婦道是真,可也不能全怪她一人啊。」

「那若是我領兵出征,不能照顧你和儀兒,你們也會紅杏出牆?」

「哎呀!夫君說什麼呢!」芸兒大嗔,「怎麼一樣嘛!說好不生氣的……」

我聽出芸兒聲音里有些哭腔,連忙逗她:「玩笑罷了,不要小心眼嘛。」

芸兒轉過身去,不說話了。

章儀沐浴出來,臉上紅撲撲的,笑道:「夫君又欺負芸姐姐了?」

「他說他若是領兵出征,我們姐妹便會紅杏出牆!」芸兒氣鼓鼓道。

「這……哪跟哪啊!」我叫道。

章儀大笑,撲到我身上:「那還能輕饒了他?姐姐,一起治他!」說著,一雙小手在哈我的癢。

我的身體真是不好,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再用力呼吸時居然帶出一口血……

真是樂極生悲,芸兒和章儀一時不知如何處理,只是獃獃看著我。

就著燈光看了看,血里略帶黑色,想來是肺里的淤血,吐出來也不是壞事。不過再看儀兒和芸兒,兩人已經臉色蒼白。

「來人啊!去叫醫士來!」章儀大聲叫著,披衣起身。

芸兒也高聲叫道:「去打水來啊,來人!」

萬幸不是獨身時的家境,否則兩位嬌妻最多叫來兩個老頭……想到這裡,我不禁笑了起來,抹去嘴角的血絲,道:「不過就是吐了口血,不必這麼大驚小怪吧。」

兩人瞪了我一眼,還是招來了一個營的人,我真是不知道,家裡居然有這麼多,如果這些人都是我付工錢,那我的俸祿……

芸兒幫我洗了臉,一臉焦急之色。

「芸兒,跟你說件事。」我壓低聲音,盡量不讓旁人聽到。

芸兒神色更加焦慮,眼圈都開始泛紅了,柔聲道:「你不會有事的,別瞎想。」

「不是瞎想,我說真的……」

「別說了!夫君不會有事的。」芸兒眼淚掉了下來。

我接過芸兒手裡的方巾,幫她擦著眼淚,也不敢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芸兒終於忍住哭,抽泣著問我道:「你好些了嗎?」

我連忙點頭,正要說話,章儀帶著大夫進來了。那個大夫我倒是不認識,只是他能來這麼快讓我感覺有趣,尤其是他眼角還帶著睡意。

「醫者不自醫,明相雖是行家,老朽還是獻醜了。」那大夫說著,把手指放在我手腕上。

他把脈的時候我不能說話,等他轉身去寫藥方的時候,我才笑道:「勞煩先生了,還害先生來得這麼急。」

「明相客氣。」他皺著眉頭,回了一句,又凝神想著處方。

「還好黃大夫住得近,若是來遲些……」章儀的聲音里也有種怪味道,又對黃大夫道:「大夫,他的身體……」

「哦,明相似乎肺經受損嚴重,不知是怎麼落下的病根?」

章儀芸兒不知道,盯著我看。

「哦,大概是當年出征西域的時候落下的傷吧。」我努力回憶著。

「難怪,當日你從黑獄出來也吐了血……真是的也不知道自己治一下?」章儀佯怒道。

「當時身體虛當然經不起你的捶打。」我想起當日自己遭到的「蹂躪」,又問道:「不過黃先生,我這咯血的毛病倒也奇怪,大悲大怒倒沒吐出來過,往往有喜事的時候經不起了。」

「哦,這也是老夫不明所以的,以明相的脈象,並看不出什麼異狀,怎會莫名其妙就咯血呢?」黃大夫放下筆,將藥方遞給我。

我看了一眼,還是一些順氣潤肺的常葯,並無新意。再看一旁帳房先生遞上的診金,心中一痛,差點又吐了口血出來,硬生生忍住了。

等該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兩女送我上床,我一把拉住芸兒,道:「那個……我還是得說一下……」

「夫君,你就不要瞎想了。」芸兒再次打斷我,替我蓋上被子。

「我不能不跟你說一下……」

「我不要聽!不要聽!」芸兒捂住耳朵,不住搖頭。

「唉,」我嘆了口氣,拉住儀兒,道:「那就跟你說吧。」

章儀到底比芸兒堅強許多,哽咽問道:「夫君想說什麼?」

「我們家裡怎麼有這麼多人?那要花多少銀子?」我問她。

章儀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沒有說話。芸兒放開捂住耳朵的手,反問我:「夫君就是要說這個?」

我點了點頭。

「夫君……你吐血之後想的就是這個?」芸兒問我。

「我之前還不知道,為什麼家裡會有這麼多人呢?當年住謫仙衚衕的時候,家裡不過四個家人,去了北疆我們也不過五個差役,為什麼今天有這麼多人出現呢?你們還遮遮掩掩不讓我知道,唉,太不應該了。哦,還有,那個大夫什麼來路?就這麼一會會,什麼都沒說,開的方子也不見得比我開的高明,為什麼要給他十兩銀子!」

房間里的空氣似乎有些凝固了,我有些擔心自己的語氣太重……勉強擠出個微笑道:「算了,以後不要這麼奢靡,人遣散些也就是了,那種野郎中也不能慣他毛病,哪有這麼容易就得十兩銀子的?普通人家……」

「夫君……剛才那位是太醫院的黃大夫,不是野郎中。」芸兒瞪大了眼睛,道。

「要不是他住我們家後面,還沒辦法這麼快請來呢,你倒好意思嫌人家的診金貴。」章儀緩了口氣,「還有,我們姐妹不管怎麼說也是有封號的,怎麼可能家裡連個下人都不養?你怕人多吵鬧,我們都已經讓下人們不要在你面前晃,打掃都在你出去的時候,你今天倒是煩起來了?再說北疆,那是迫不得已,你倒真安心看我們姐妹兩個操勞?」

「那個……我的俸祿……大概……」我見章儀一臉兇相,有些膽怯,結巴道。

「你以為你當了宰相就有多少俸祿?你在高濟打仗的幾年,一紋錢都沒有存下,後來北疆總算存了些,給人家抄了一次就什麼都沒了,到現在都不見發還回來!」

「那個……不是你說加起來連五兩銀子都不到,去討回來白的丟人現眼……」

「是呀!你也知道啊,你那點薪俸連付我們家廚子的工錢都不夠!」

「那他們……」

「自然都是我娘送來的!哼!」

我對家事一點概念都不懂,只好點頭受教。

「算了,儀妹,夫君也是不懂事,不要那麼大火氣嘛。」芸兒在一旁勸道。

我覺得背脊有些涼颼颼的,咽了口唾沫,道:「是,為夫錯了,不要那麼大火氣嘛。」

「嗚,你好端端的吐了血出來也便罷了,全家人都為你操心的時候你倒好,還不領情,還說出那些刻薄話氣我們姐妹。」章儀也是說哭便哭,眼淚應聲而落。

我額頭上已經密密麻麻出了一層細汗……那些話,算是刻薄嗎?

芸兒一個勁地安慰章儀,我被晾在一邊,似乎犯了大錯。

當夜,沒人說話。

次日早上起來,兩人還是繼續給我臉色看,我只好悶悶不樂地去上朝了。

到了朝房,大臣們也來得差不多了,相互打了打招呼,時辰也要到了。

鐘聲還沒有響起,外面倒是起了一陣喧嘩。我以為是馮房二相中的一位到了,若是馮霂,還不知他要是問起昨日我和房志齡的酒會該如何答他呢。

進來的人讓我大吃一驚……

是韋白。

「大哥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笑著問韋白,「就算知道自己入了閣,這麼快也有些過了吧,不怕顛壞了嫂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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