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躍在淵 第十三章 或躍在淵

七月的京師正當雨季,傍晚時分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我看雨也不大,讓人押走了李永平,自己帶著十餘兵士去坤寧宮。

王寶兒攔住我,道:「大夫,剛才走了兩個內侍,怕是去報信的,我們還是先退回去吧。」

我見外面還是一片安靜,卻不敢挪步了。今天可說是大獲全勝,的確該見好就收。不過,留著皇后在這裡,合適嗎?

「帶她一起走,好好看住,別出什麼意外。」我環顧了一眼那些宮女內侍,補了一句:「她們也一起帶走,我要問她們些事。」

我們從原路返回,在秘道口安排了明哨暗卡。

「你叫司罄?」用過晚飯,我先提審了和武安有些曖昧的那個宮女。

「回大人,奴婢正是。」司罄倒也知禮,緩緩拜倒,果然是帝王家調教出來的人。

「李永平是何時與皇后勾結的?又是如何毒害聖上的?從實道來。」我知道她不會隱瞞不說,這個丫頭長得眉清目秀,但是杏眼如波,一看就知道不是安分老實的主兒,現在傍上了武安這棵樹,巴不得找機會表功呢。

「回大人,李永平那廝想來是五年前就已勾結上皇后的。」

我打斷她的話,皺眉問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怎能『想來是』?」

司罄見我不悅,急忙道:「大人容稟!奴婢所言絕無虛字,五年前我大越打倭奴,聖上日日夜夜都泡在白虎殿,又被春華勾住了,從而冷落了皇后。皇后日日以淚洗面,後來在太后那兒見到了孝王,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似的。再後來,安福宮便開始鬧鬼……」

「鬧鬼?」

「回大人,開頭是半夜三更地下有動靜,還有女人孩子的哭聲,有時候也似乎是有人在下面打殺,嚇死人了!皇上不管這些事,皇后便命禮部找道士來降鬼,禮部卻說自己管的是祭天地的大事,這等小事不歸他們管,惹得娘娘不高興好久。」

「後來呢?」

「後來,內務司找了幾個道士來,說是有些道行的,不過還是沒降了。最後是孝王請了元毒國的高僧,這才勉強降住,卻立了一大堆的規矩,否則說是鬼還會再來。」

我點了點頭,李永平在挖秘道,用鬼神之說嚇嚇人倒也是情理之中的,那番僧定然也是李永平的爪牙。我又一時好奇,問司罄道:「那番僧立了些什麼規矩?」

「那番僧立的第一個規矩便是將娘娘的寢室改為恭廁,說是以穢氣壓鬼氣。再便是將婢女們遷去別處睡,說不要以陰氣助長鬼氣。還有什麼不準隨意進入啊,一日只有一個時辰能打掃啊,好多呢。」

這些傳出去都是欲蓋彌彰的蠢事,也就李永平會做,我不由嗤之以鼻。

司罄繼續道:「他們兩人一向藏得極好,平日若是在宮裡相見,也是守禮的。我們下人們都說:這孝王好色,對嫂子卻恭謹。只是後來,有一日聖上來過之後,醒來便覺得有些頭痛,奴婢記得當時娘娘讓奴婢去請太醫,不過被聖上止住了。再後來,聖上的病越來越重,終於有一日半邊身子發麻了,才叫了太醫去瞧病。

「從那以後,李永平便開始常來宮裡了。就是幾個月前,李永平突然有一天高聲笑著來娘娘這裡,一把摟住娘娘,嚇壞了我們這些奴婢,不料娘娘卻不惱他,還笑著問他發哪門子瘋。奴婢記得清楚,李永平當時哈哈大笑,說是北方大患已經消弭了。當時奴婢們以為是匈厥古平了,不料那李永平又嚷嚷了幾句,才知道是明大人被綁回京師了。

「李永平說沒了顧忌的人,便也不必我們這些下人的耳目了。幾個有些不聽話的婢女都被李永平殺了,我們這些人也就只好敢怒不敢言。多謝明大人勤王啊,否則奴婢等不知還要在水深火熱中熬到什麼時候……」

說著,司罄哭了起來。

「你們可曾想過知會太后?」我問她。

「怎麼不曾想過?只是李永平看得我們甚嚴,身邊的人也靠不住,直到今日奴婢們都不知道身邊姐妹哪些個是李永平的線人。」司罄止住哭,回道。

「還有,皇長子鞠,宮裡有什麼傳言?」

「回大人,皇長子鞠的母親是何美人,以前不過也就是御膳房的雜役,名叫春華。」司罄話里流露出一股不肖,「後來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居然勾搭上了聖上,還懷了龍種,於是被封了才人。等皇長子出世,本說要封婕妤的,最後還是德薄,封了個美人。」言語中又有了幸災樂禍的腔調。

我對她很看不上眼,又問她:「我聽說何美人與李永平……」

司罄當然是聰明人,當即介面道:「大人明鑒,這在宮中便是個小雜役都知道。那何美人可不要臉呢,上半夜陪了聖上,下半夜便去找孝王,真的是人盡可夫,一點都不錯。」

我皺了皺眉,訓道:「一個下人,怎能誹謗主母?」

司罄即刻改嘴道:「大人明鑒,不是奴婢說的,只是宮中都這麼傳。還說有幾次,聖上都差點在床上撞破他們呢。」

「那為何一直沒有被聖上發現?」

「孝王是什麼人啊,聖上的親哥哥。何美人莫說當時不過是個才人,便是婕妤,皇上都未必會放在心上。」

我冷聲笑了笑,我還會不知道聖上嗎?易喜易怒,說得好聽些是性情中人,說白了便是感情用事。平頭百姓都受不了綠帽之恥,更何況他九五之尊?不過這兩年長進了,大概也有了城府,這些婢女也被騙了。

「你這話,是說,皇長子可能不是……」

「啊!奴婢不敢!宮中雖有此等傳言,奴婢卻是不信的。」

「別慌,我也不過是好奇帝王家事,隨口問問。何美人未孕之前,定是極富隆寵,李永平便是天大的色心也不敢打聖上枕邊人的主意。」我悠悠道。

「大人說的是,說的是。」司罄連聲附和。

「下去吧,隨時聽傳。」

司罄行禮退下了。

「大夫,李永平吵著要見您呢。」王寶兒道。

我應了一聲,又問:「六部衙門,還有各職司衙門都安定了嗎?」

「大夫放心,都定下了,只是不知道哪些人是李永平的爪牙,所以不敢亂放人。」

「那些文官無妨,有道是書生造反三年不成,便是給他們三十年,那些儒生也掀不起大浪。倒是禁衛軍那裡,還有餘黨嗎?」

「大夫,大半禁衛軍將領都給殺了,便是還有漏網的,諒他也不敢興風作浪。」

「呵呵,別大意了,我聽說:要殺禁衛軍里李永平的人,若是把衛尉以上全殺了,有冤枉的。若是殺一個放一個,有漏網的。我自己就是九死餘生的人,可不想看到李永平鹹魚翻身。」

「大夫放心吧。」王寶兒笑道。

「報!大夫,將軍,李永平與那歐陽齊打起來了,歐陽齊一腳踢在李永平那話兒上,李永平現在起不來了。」

我和王寶兒對望一眼,王寶兒苦笑道:「還得去看看那對活寶。」

我無心和那種人說話,遂笑道:「不知哪個糊塗蛋,居然把他們關一起了。我晚上還有事,一切就交給王將軍打理吧。」

「是。對了大夫,那秘道可要堵上?」王寶兒問我。

「不要堵,非但不堵,裡面出來的禁衛軍也不可阻礙了人家。我們的人退出孝王府,禁衛軍若是打出來,我們便放一條街,他們站滿了街,那我們便放一個市,我倒是要看看他們五千人能成什麼禍害。」

「明白了,大夫。」

「別無他事,就那安民告示別怠慢了,明日一定要讓人知道,咱們是起兵勤王。還有各個酒館茶樓里的說書先生,都給我攏起來,什麼都不許說了,只許讀告示,還有我軍軍令。」

「明白了,大夫。」

我滿意地帶人離開了營帳,回頭看到校場,心中一笑,日後若是我有權決定大事了,定要規定京城內不可屯兵,連禁衛軍和御林軍都得給我出去。

我先去了怡莉絲的酒樓,一個客人都沒有。我讓人等在了外面,讓小二將我推了進去。

上了二樓雅間,怡莉絲已經坐在那裡等我了。

「辛苦了,用過晚飯了嗎?」怡莉絲給我倒了杯酒。

我點頭接過,道:「在軍里用的,今天清閑吧。」

「誰還敢出來?今天可是一個客人都沒有,你若是一直這麼鬧下去,我這裡可就要關門大吉了。」怡莉絲嗔道。

「呵呵,日後會更熱鬧的,明可名住過的酒樓。」我笑道。

怡莉絲也笑了,道:「唐大哥說的一點不錯,你越活越小了。」

「哪裡?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來有事嗎?」怡莉絲突然問道。

她問得突然,我來得也唐突,仔細想想的確沒有什麼事,只好勉強道:「只是來拜託你日後幫我收著下面百姓的消息。」

「呵,明大人是廟堂的高官,我這裡買賣的小道消息不過都是江湖野聞,明大人也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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