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躍在淵 第三章 燕雲經營相公

胡亂吃了些茶,我便以燕雲公務繁重為由告辭。

「明大人莫若就在寒舍休息幾日,吃了賤內的壽酒再回去吧。」也不知甄國棟說的是真是假,看他神色卻看不出端倪。

「大人,燕雲兩州事務實在耽擱不下,下官真的不宜久留。哦,夫人的壽禮下官也帶來了,請大人笑納。」我從袖子里取出一個檀木盒子,裡面是一對翡翠釵子,做工精美,比之大東珠也不遑多讓。

「這,哪有送兩份賀禮的道理?」甄國棟推了推還是收下了。

「大人,這對釵子是下官找那高濟商人高價尋來的,聽說是高濟王室的用物,想來勉勉強強也能配上夫人了。」其實,這對釵子是從新安令的密室里找到的,我知道這些東西價值連城,私下脫手恐怕不便,還不如拿來打通關節。劉周去匈厥古也帶了不少,送給匈厥古的達官貴人。我這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

不過此物一出手,我突然又來是靈光一顯,倒不急著走了,悠悠道:「大人啊,下官此番來北疆,也算長了不少見識。」

甄國棟讓下人給我添了茶,道:「子陽不必客氣,某草字叔原,不必再稱大人。」

我一拱手,道了聲「不敢」,又道:「下官本來以為北疆荒蕪,實在不知是個寶庫啊。姑且不論匈厥古的牛羊駿馬和皮草,光是北疆七國的特產就各有特色。高濟的山參貂皮東珠等等,運到內地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甄國棟應了聲「那是」。

「大人,那為何不見商賈呢?」

「哼,商賈敢來嗎?子陽說的不錯,這些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但是商賈不同,他們要買總是大車裝載,難免引強人窺測啊。」

「天助大人啊。」

「嗯?此話怎講?」

「強人,強得過大人的衛隊嗎?商賈不能賺的錢,我們為何不能賺?」

「子陽慎言!按我《大越刑統》,官員不得經商,違者可是株連三族的大罪!」甄國棟一驚,低聲道。

「大人,誰說我們經商?我們不納稅,那便不是經商了啊。」

甄國棟一愣,轉而驚色盡去,撫掌大笑道:「妙計,妙計!果然妙計!子陽莫非有何規劃不成?」

「大人,燕雲兩州地處前沿,自然下官接手,然後以朝貢地稅的名義送到山海州大人這裡。大人也是一般,將貨物以朝貢稅賦的名義送往內地,換成銀子。一進一出的差價,自然落到了大人的手裡。」

「妙啊,不過子陽說的不對,怎麼是落在我手裡?」

「下官失言,是根本沒有這個差價,嘿嘿。」

「不,子陽,這筆錢,你我均分,如何?」

「下官哪裡敢和大人平起平坐?六四吧,下官四,大人六。」我謙虛道。

甄國棟一陣大笑:「本官沒什麼成本,怎麼好意思分大頭?還是對半開,有錢大家賺嘛。」

「下官再多嘴一句,大人,金子銀子是好東西,可明晃晃地放在那裡總太危險,莫若換成絲綢布帛大麥稻米等物,即便有御史多嘴,還可以說是為了充實邊路。下官的意思,再給聖上寫道摺子,若是聖上也點頭了,那更是風風光光的撈錢啊!」

「你小子果然有頭腦,有前途,哈哈哈。」甄國棟拍著我的肩膀道,「你算哪門子的燕雲經略相公?分明就是個實打實的燕雲經營相公!放心,遼東路指揮使的位子,一定是老弟你的了。」

「下官不敢忘記大人栽培。」我躬身告退。

甄國棟送我出了二進,突然一個孩子騎著一匹木馬沖了過來,眼看就要撞到我的輪椅了,被一旁趕來的衛士攔下。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頑皮!」甄國棟訓那孩子。看那孩子的眉眼就知道是甄國棟的兒子,我當下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公子生得龍鳳之姿,日後定然大有作為啊。」做父母的,聽到別人誇自己孩子哪有不高興的?甄國棟當下抱起兒子,給我講那些陳年舊事,無非就是顯擺自己兒子如何聰明過人。

我敷衍了幾句,心思落在了木馬上。這木馬和一般孩童的玩具不同,乃是可以動的,下面有三個輪子,只不知如何讓他們滾動。

「公子,這木馬倒是別緻啊。」我對那孩子道。

孩子天性,自己的東西被人誇獎總是自豪的,當下演示給我看,如何轉動,如何跑馬。我知道玄機盡在馬腹內,卻又不能打開看看,遂問:「不知是哪個巧匠造的這等玩具,真是有趣啊。」

「哦,說起來城裡新來的那個路增還有些本事,木工活了得,還擅長打造金器。」甄國棟介面道。

「路增……打造金器嗎?下官正想給拙荊打造一副耳環,可惜沒有合適的匠人。」我假意沉思道。甄國棟笑道:「那路增手藝不錯,賤內也常去照顧他生意。就在南市,叫粗工坊的便是了。」

我告辭了甄國棟,對劉周道:「南市,粗工坊,快些。」

劉周一笑:「大人也對孩子玩意有興趣?」

「孩子玩意?哼哼,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賣了個關子。

馬車在城裡跑了一刻,在粗工坊門口停下。

我下了車,看到的是一間破舊的鋪子,裡面木工、風爐具全,不知算是木匠鋪還是鐵匠鋪。

「路先生在嗎?」我朗聲問道。

不一會,出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掃了我兩眼,道:「你是何人?」

我知道人不可貌相,拱手施禮,道:「在下明可名,求先生做些孩子玩意。」

「你是明可名?燕雲經略相公明可名?」那人眯起眼睛,問我。

他的言語不善,我卻不能否認,硬著頭皮道:「正是。」

「滾,這裡不接漢奸的生意。」說著,居然把我推了出去。

我心頭一黯,我的名聲居然這麼臭,漢奸……抗擊匈厥古非一日之功,我這個漢奸恐怕也要做一段日子了。劉周罵罵咧咧一陣,勸我回去。我知道路增這種人不是輕易會變主意的,卻又不捨得這麼走,路上設想好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終於決定要走的時候,裡面又走出來一個老人,徑直朝我走來,行禮道:「這位便是明相公?草民路增,見過大人。」

我喜出望外,連忙還禮,道:「路先生客氣了。」

「劣徒無知,唐突了大人,還請見諒。」路增客氣道。

我不以為意,道:「哪裡,在下此來,實在有事求路先生。」

路增臉露驚訝之色,問我:「大人有何事要老朽效力的?」

「隨在下去雲州,救燕雲百姓,守我大越山河,復我華夏舊土。」

「啊!」路增居然忍不住退了一步,道:「草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路先生,學生曾聽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學生就是想讓先生利我大越之器,別無他意。」

「你走吧,我師父過了七十,不必服役。」那個壯漢又出來喝道。

「學生不敢讓先生服役,學生願以師禮待先生,只求先生指點我燕雲工匠。學生不求寶物,只求利器。」

路增沉思片刻,道:「老朽不願鑽研殺人之器,大人請回吧。」

誠如一盆冷水澆在頭上,不過我並不死心,道:「先生可知兵家之祖孫宜子?孫宜子也不願鑽研殺萬人之道,卻還是領兵終身,正是因為以暴止暴,以暴抗暴。先生,殺人之器亦是救人之器啊。」

我見路增不說話,繼續道:「先生,學生身負漢奸之罵名不是一日了,但是手中苦無利器,如何與強敵周旋?只好忍辱負重,還請先生憐憫,憐憫燕雲數十萬生靈!」

路增看著我,沉思半晌,道了句:「好吧。」

我讓路增登車,給他徒弟孟覽買了一匹馬,回雲州去了。

車上,路增知道我才不過三十,聽了我的遭遇也是唏噓不已,連孟覽也不由對我肅然起敬。

我卻因為此行的巨大收穫而興奮不已。

到了雲州官署,我讓人撥了一套宅院給路增,作為他的作坊和居所。本來孟覽還抱怨什麼,不過見過我的官署之後就不再有什麼怨言了。

最開心的還是章儀,在我身邊蹭了很久才端來飯菜,差點把我餓死。

「巾幗園如何了?」我問她。

章儀笑道:「現在全城的婦人都喜歡來,是越來越擠了。不過,你為什麼把婦人都集中起來聊天呢?還供應茶點,我真看不透你呢。」

「華夏曆來重男輕女,其實我倒覺得婦人不比男子差。我的性格里若是還有那麼一絲值得褒揚的,恐怕都是娘教的……」我嘆了口氣,繼續扒飯,「我要讓雲州的子孫,從他們的母親那裡學會做人的道理,所以我先要把道理告訴這些婦人。而且,婦人最會嚼舌頭,我的政軍策略若是由她們傳播,更快些。」

「但是論見識……」

「所以我要你去啊,就算你的見識不足,還有你夫君呢。」章儀笑著打我,我繼續道,「而且我也不怕她們亂說,這世上得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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