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禍從西來 第二十三章 琺樓城之歌

等我到了大帳,二十個校尉已經到齊,分列兩旁。

王寶兒身著百戰甲,上面還染有血跡。

「眾將用命,賊將徐梓合業已繫於階下,琺樓城近日可破。」大帥朗聲說道。

「大帥神武!」眾將異口同聲誦道。

「此戰行軍司馬布明出妙計,該當首功。」大帥看著我笑了笑,「升布明為行軍長史,從八品秩。」

我長揖道:「謝大帥提攜。」

「王寶兒苦戰有功,記上功。」

「謝大帥。」

「史君毅、鄭歡、羅田、齊錚輪班有勞,記次功。」

「謝大帥!」

「其他將士,依斬獲記功,以為褒獎。」大帥說完,臉色一變,喝道:「帶賊將徐梓合進帳!」

兩個甲士押著白甲徐梓合進了大帳,一腳踢在他的膝窩,讓他跪在大帥面前。

「徐梓合,你可知罪!」

「成王敗寇,何罪之有?」

「哼,口舌之徒。」

「事實若此!我軍不過兩萬,圍城之軍卻有二十萬餘。以一敵十若再不勝,大帥也實在是浪得虛名。」徐梓合歪著頭說道。

大帥目光朝我瞄了瞄,我自然會意。

「徐將軍可曾讀過兵法?」我問。

徐梓合瞪了我一眼,飽含怒意,卻沒有說話。

「孫宜子有云:夫戰,廟算也。算多者勝,算少者敗。」我停了停,看著他的反應,又道,「大帥見你屯戰馬於城東,便知你的騎兵將於東門出擊,蓋因琺樓城內街道窄小,不足以行軍。大帥立疑兵於南門,便是料定你會上當,將我大軍當誘餌從而奔襲城西假營。此戰大帥處處佔了先機,閣下還以為是兵數之敗?」

徐梓合低下頭,不說話。

「倒是閣下,身為領兵大將,視兵士性命如兒戲!你出戰前可曾算過?」我蹙眉厲聲喝道。

「你!」徐梓合兩道劍眉一挑,眼露精光。

「徐梓合,你還不知認罪嗎?李彥亭乃是叛逆,本帥看你也是個人才,為何認賊作父?」

「哈哈哈……」徐梓合突然狂笑起來,笑得我心中發慌。

「偽帝竊九五之位,為時不久矣!」徐梓合恨恨道,「夏王殿下已統領雄兵,往陽關去了。我大夏天下,方是神州正溯!」

「李彥亭乃是一介叛逆,居然膽敢稱正?你可知『正』字是如何寫法!」大帥也怒了。

「呸!我太祖開國,太宗立之。李彥勤享國以來,荒廢朝政,四夷不服,南北有難,東倭相侵,實乃大昏君!夏王乃是太祖皇帝嫡孫,李永泰之叔父,駐守西域二十餘年,深得民心,入關為華夏主又有何不可!」徐梓合死死盯著大帥。

大帥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當下就要將他扔出令牌推出斬首。

他的確不是浪得虛名,我已經知道為何他的聲望不下李渾這等老將。能看破我的計謀,趁早出城擊敵可算是良將,可惜,料敵不明,非名將之器。我現在擔心的,並不是大帥的震怒,而是徐梓合說的陽關。

不知山南守軍是否已經接管了陽關。

「大帥。」我輕輕喚了大帥一聲。

「拉下去。」大帥咬著牙下令。

徐梓合被拉下去的時候還在狂笑。

「大帥,賊子冥頑不靈,當斬之祭旗!」羅田上前一步道。

大帥搖了搖手:「李彥亭之亂乃是內亂,敵將與爾等一般,皆是國本,本帥怎能輕動國本?日後與異族相戰,大家都還是同袍。」

我看到大帥的臉色蒼白,顯然被氣得厲害,進言道:「大帥保重,切莫為無知小兒大動心火。只是,適才賊子所言,足以深慮啊。」

「陽關穩固,不會有事。」大帥擺了擺手,道:「我軍即日攻城!」

「大帥!」我叫了一聲。

「軍令已下,全軍攻城!」

「末將得令!」二十位將軍毫無異言,雖然我看出有些人並非十分贊同。

我有些不敢出帳,害怕看到殺人盈城的場面。

「報!」斥候衝進大帳,「稟大帥,琺樓城城門大開,叛軍副將張子東求降。」

我鬆了口氣。

「哦?」大帥捻須沉吟片刻,道,「帶他來見我。」

一盞茶的功夫,張子東已經站在了帳外。

「傳張子東入帳!」傳令兵喊道。

帳幕掀開,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將領,蓄著三絡長須,緩步走了進來,沒有徐梓合的激動,只是沉穩。雖是敵軍降將,我卻不由對他心生好感。

「敗軍之將張子東見過大帥。」張子東行軍禮道,絲毫沒有在意兩旁將軍們的鄙夷目光。

「你可曾在本帥麾下效過命?」大帥仔細看了看張子東,突然問道。

「末將曾在大帥麾下積功累至衛尉,後調赴西域,歸李彥亭帳下。」張子東道。

「你可是要降?」

「大帥名震萬里,末將本就是大帥屬兵,且為城內十萬生靈設想,末將不能不降。」張子東單膝跪下,「還求大帥赦免末將從賊之罪!」

「早些日子為何不降!」大帥瞪眼喝道。

「大帥明鑒!末將一直受李彥亭嫡系排擠,空有將軍之名,實無將軍之權。若非城守徐梓合被擒,末將怎能領城內兵權?」

徐梓合比張子東年輕近十歲,卻居正位,讓張子東心生不滿也是常理。我尋思著。

「你能棄暗投明乃是明智之舉,獻城之功足以當從賊之過。你且回去,整理部署,城外繳械。」大帥的口氣緩了下來。

「末將得令!」張子東低頭應道,轉身往帳外走去。

「可會是詐降?」大帥問我。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李彥亭不得將心,非將將之人。此將又曾在大帥麾下效命,不忘大帥風采也是當然。」

大帥點了點頭,道:「前軍拔營,準備入城。」

張子東不能不算幹練,不到一個時辰,琺樓城外就集結了全城的人馬。

「那些人怎麼了?」我看到十幾具被砍了頭的屍體,皺眉問道。

「布大人,那些人乃是鐵了心要從賊的,被末將殺了。」張子東毫無感情地回我。

我沒再說什麼,隨大帥一起進了城。

西域的城牆根本無法和中原的相比。若在中原,進了大門之後還有內城城門,當中相隔數丈,以備外門淪陷,是為瓮城,取瓮中捉鱉之意。重鎮如京師或是金城,更有兩層瓮城,哪兒像這裡,入了大門便是街市。

「都是些老弱……」韓廣紅輕聲對我說道。

我眼角一跳,有種不祥的感覺。

「大帥……」我話還沒有說完,城門突然緩緩關閉。

「埋伏!」我用盡平生最大的聲音吼道,心中充滿了無限地恐懼。

城外響起了戰鼓聲,繼而是短兵相接的喊殺聲和哀嚎。

街旁的房屋中藏滿了敵兵,朝我們射出一支支利箭。

「先生!」韓廣紅突然擋在我身前,一支利箭扎進了他的右肩。

他往後倒退兩步,差點撞到我身上,可見力道之大。

「韓兵尉,沒事吧。」我有些不知所措,扶住韓廣紅,問道。

「保護先生!」韓廣紅沒有回答我,吼了一聲,換手持刀,又沖了上去。

到底進城的前軍已經大半,短暫的混亂之後,我軍已經擺脫了只是箭靶的身份。

「屠城!」

我聽到了巨大而冰冷的聲音,來自大帥。

大帥下令屠城!

太祖皇帝曾頒下《行軍七要詔》,第一要便是不可屠城。

大帥居然下令屠城!

張子東一定是想玉石俱焚。

守在我旁邊的那班兵士,已經有好幾個中箭倒下。箭雨開始漸漸弱了下去,其他人開始反撲,我看著他們衝進街旁的房子里,很快便傳來陣陣呼聲,不知是誰的。

「龜兒子的,回來保護先生!」韓廣紅吼道。

有幾個縮了回來,持刀站我身邊。

更多的人還是衝殺上去。

屠城,可以無所顧忌地燒殺搶掠,可以無所顧忌地干一切本不能幹的事。師父說惡是人的本性,屠城就是讓人將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的機會。

「保護大帥!」我喊了一聲,因為我剛剛發現,大帥身邊居然沒有親兵,圍著他的是身穿黃衣的敵軍兵士。

大帥手持長劍,左右砍殺,身上也顯然中了彩頭。

韓廣紅第一個沖了上去,左手刀散出一片光影,轉眼間已經砍倒兩個賊兵。

「啊!」人臨終時發出的慘叫在我耳畔響起,一個兵士就在我的右側被砍倒,撞翻了我的輪椅。

我滾出輪椅,卻被一個被我軍兵士刺穿的賊兵踩了一腳,只聽到胸口的肋骨斷裂之聲,吐出一口血。

斷骨大概刺進了肺里,每一口呼吸都痛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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