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禍從西來 第二十一章 禍不單行

聖上到了陽關已經一月有餘,六月的西域是天氣最好的時節,涼爽宜人,還沒有那麼大的飛土。

我日夜苦思,終於在棋盤上列出了金戈魚鱗陣。

「是金戈魚鱗陣嗎?真的是失傳多年的金戈魚鱗陣?」大帥聽了我的稟報,有些吃驚。

金戈魚鱗陣相傳是聖王傳下的古陣之一,威力巨大,運用熟練能以一擋百。在戰國兵法大家孫宜子之時,此陣已經失傳了百餘年。其後又有多名兵法大家參悟重列,也有不少人成功的。凡列過此陣的戰役無一不為絕世之戰,比如破武炳坤一役。

「大帥,莫若挑選兩營演練陣法,學生也可加以改進。」我說。

「准。你將陣圖留下,今日就讓史君毅和鄭歡去操練部署。」大帥說著,派人傳來史君毅鄭歡。

史君毅進來後微微對我欠身,算是行禮。鄭歡也欠了欠身,只是臉上有些紅潮。

兩人知道要演練的乃是金戈魚鱗陣不由也吃了一驚,轉而滿臉喜色,接過了陣圖。

厚厚一疊的陣圖,從起手的布陣到走陣,再是對陣、演陣,最後功成收陣,整整繪了我兩日。

鄭歡隨手翻看了幾張,感嘆道:「飛燕陣可說精巧變化,光是陣圖也不及此陣三分之一……」

我的臉色一黯。

飛燕陣也是古陣,頗受兵家青睞,只要是名將,大都會此陣。不過列成者並不多,因為此陣太過精巧,步卒往往會跑錯陣位。若是我的金戈魚鱗陣較它複雜三倍,那……

「再難的陣,我正德營也能練出來。」史君毅似乎看出我的顧慮,朗聲道。

「當年楊可征大帥似乎並不曾用了很久操練此陣,或許操練起來並不曾似看圖這般複雜。」我自我安慰道。

鄭歡、史君毅退了出去。

「此陣……國老不曾傳你?」大帥問我。

我吃了一驚:「師父也會?」說完我才自知失言,師父可說是此中大家,怎麼可能有不會的陣法。

「楊可征大帥的金戈魚鱗陣便是國老傳的。」

我微微搖首道:「或許錯了……容明回去想想。」

師父最是鄙夷那些深奧複雜的陣圖,凡是陣紙過了五張,師父一律斥之為「劣陣」。「小亮,兵者,死生之地也。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有好殺之德。軍陣便是應好殺之德而生,說到底還是要上體天道。天道混然至簡,唯有簡方能圓,能圓則無缺漏,無缺則不敗,不敗方可爭勝……」

我居然忘記了!

我孤零零坐在露台上,放了戚肩的假,再次冥思陣法的深意。由簡入繁易,化繁為簡難。

夕陽拋出最後一道餘輝,灑在歸營兵士的身上,拖出老長的血影。

「布先生,此陣太過深奧,有些地方還請指教。」

次日一早,史君毅和鄭歡來訪,見面便是苦笑。

我一宿無眠,兩眼漲痛得厲害。強忍著喝了口茶,道:「兩位將軍可暫時不要操練,此陣錯了。」

「錯了?」

「此陣並非金戈魚鱗陣。」我長抒一口氣,「學生魯莽,此陣只是金戈魚鱗形,稱不得陣。」

「先生不必自責……」史君毅也不知如何安慰我。

「容我再想想吧,勞煩兩位代我回稟大帥……」

「大帥有令,辰時軍議!」一個兵士沖了進來。

大帥的軍規,傳令兵不得受阻,所以他們能不經通報便闖進我的內室。

「會是什麼事?」我問兩位將軍。

兩人只是搖了搖頭。

但願不是聖上的旨意。

我略微清洗了一下,吃了些點心,往大營去了。

已經有幾個早到的將軍等在門口,都不是很熟,我一來,之間的玩笑也都停了。

辰時剛到,親兵鳴鐘,眾將入帳。

「奇襲琺樓城,明日點將。爾等歸營之後,好生約束部署,整理刀槍盔甲,準備出征。」大帥鐵板著臉。

沒有人說話。

「大帥,大帥可曾上稟聖上學生的平西三策?」我壯膽問道。

「本帥已然上稟天聽,聖上只是讓我等即日出關決戰。」大帥的臉色不善。

我不再說話,低頭尋思出征事宜。

他將也並不多問,沒幾句話就散帳了。

「子陽留步。」金綉程一直等在帳外,叫住我。

「將軍。」我躬身作揖。

「大帥可是得令出征?」金綉程也不客套,徑直問道。

我點了點頭。

「何時點將?」

「明日,將軍不知道嗎?」我有些不解,金綉程也是朝廷大將,統領一軍,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會不知道。

「唉,最近忙得焦頭爛額,子陽可知曹彬將軍已經率軍去了南方?」

「莫非南方有事?」

「聖上下旨要平南。」

「唉,西域之禍在於逆,可剿。南方之禍在於民,宜撫不宜戰啊。」我對皇上不由有些失望。他真的是以英名神武著稱的三皇子嗎?

「不僅如此,前日隨軍侍郎裴文馨還上了奏摺,彈劾北疆的武嘯星攻戰不力。今日聖上下了降罪詔,罰武嘯星一年的俸祿。」

「聖上年紀尚輕,為何不肯緩一緩?」我皺了皺眉頭。

「子陽慎言,聖上親征,定要眼見戰功,唉,大帥此番勞累了。哦,子陽,今夜若是得便,你我把酒一敘,也算是餞行。」

「多謝將軍,其實……」

「其實是我得令出討東海海賊。唉,我大越此番真是陷入四戰之危……」金綉程話沒說完,突然一拱手,大步往帳里走去。

此時我才發現,金綉程又穿上了他的戰甲,金光閃耀。

我通宵未睡,反而有些睡不著,輾轉反側了多時便索性起身梳理。

「先生,不再多睡一會嗎?」戚肩一邊幫我梳頭一邊問我。

「不睡了,等會還要去金將軍那裡。」

「先生,我們真的要出兵了嗎?」戚肩的手緩了下來。

「你怕嗎?」

「不怕,只要跟著先生,不會有事的。」戚肩信心滿滿,比我更有信心。

「但願吧。」我微微嘆了口氣,又生怕打擊到他。

此番和金綉程的對飲絲毫沒有上次的氣氛,金綉程還請了幾個帳下的校尉讓我認識,都是年輕俊傑之士。我喝了幾杯,便要了茶,慢慢醒酒,免得明日起不來。

「子陽,西出陽關路險,好生保重,他日定有重會之期。」臨別時分,金綉程拉著我的手說道。

我有些感動,只是道了句:「將軍保重。」

戚肩推著我回到宿處,夜涼如水,長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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