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禍從西來 第十八章 出關西征

史君毅的人用的是真刀真槍,鄭歡的人用的卻是木製兵器。不過鄭歡的人比對手多出數十倍,又是哀兵,格外兇猛。

眼看著血案即將釀成,大帥親自領兵衝散了人群。

「不跪者死!」大帥的喊聲震動當場所有的亂兵。

「不跪者死!不跪者死!……」中軍部曲跟著喊了起來。

正威正德兩營兵士紛紛扔下了武器,跪在地上。

很快,局勢已經穩定了,地上黑壓壓跪了一片。

「統統回營,擅出者斬。」大帥下令道。

戚肩嚇出了一身冷汗,終於回到我身後,牢牢地握著推把。

大帥開帳了。

鄭歡被反綁著跪在帳下。

從進出的將校眼中,我可以得知,他們已經都知道了發生的一切。

「正威營嘩變一事,眾將有何觀想?」大帥滿面寒霜。

無人回答。

「此事非同小可,本帥以為,當斬鄭歡,以明軍紀。」大帥沉聲道。

「稟大帥,臨陣斬將不祥,還請大帥三思。」史君毅跪倒在大帥面前。

「稟大帥,鄭歡累軍功至校尉,戰功卓越,此次一時腦熱,還請大帥從情。」是羅田,前軍風林營統領。我認識他,卻不是很熟,聽說他也對此次陽關攻略不曾用到前軍而憤憤不平。

「大帥三思。」跟著跪倒了不少將軍。

收服陽關一戰是我朝最後一次大戰,之後便都是些剿匪的戰役,老將大都得享天年,如今這批將領都是些三、四十歲的戰友,有種生死與共的情意。

我知道大帥也不願臨陣自折膀臂,上言道:「鄭將軍罪不至死。」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降鄭歡為衛尉,罰餉一年,權領正威營。」大帥判道,「讓他去領一百軍棍,散了吧。」

將軍們魚貫而出,大帥示意我留下。

「唉,軍紀渙散,若是三十年前,今日要斬的起碼三將。」大帥嘆氣道。

我知道大帥心情不佳,沒有說話。

「鄭歡鬧事,必死無疑。史君毅應對有過,當死。蔡濤火上澆油,一樣該死。」大帥又嘆了口氣,「可今時不同往日,此三人皆是俊傑,我老了啊,下不了手。」

「一百軍棍足以殺威。」我看著大帥的銀髮,輕輕道。

「鄭歡非大將之才啊……」

「卻是一員猛將。」我笑道。

「剛而易折。」大帥苦澀一笑,「小明以為十年之後誰人能繼我之位?但說無妨。」

我略微沉思,看著大帥道:「十將之中,明只知其三。李渾輕敵不敏,且上賊船,自然沒有可能。曹彬剛勇有餘,智略不足,其成就不過是員戰將。倒是金綉程,有將帥之風,只是……」

「城府極深?」大帥替我補完了句子。

我沒有答話。

「將有智將、猛將、怯將、庸將之分,此四等將軍只可領兵。還有一等,統領不過十人,卻能翻天覆地,此等人便是帥!帥者,領將之將也。若是城府不深,如何領將?」大帥微微一笑,「倒是你,出於虛先生門下,人心機變還未滿師啊。」

師父也曾這麼說,難道我還沒有進步?

「等鄭歡傷好了,我們也該走了,好好休息吧。」大帥仰躺在座椅上,緩緩說道。

我知道大帥已經決定用合朝廷心意的方式平叛,默默退了出去。

「去看看鄭將軍吧。」我對戚肩說。

戚肩腳步略微頓了頓,還是故作鎮定地推我往正威營去了。

鄭歡的一百軍棍剛剛打好,被人抬進營帳,見我在裡面,微微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我上前把了把鄭歡的脈象,平實中厚,顯然一百軍棍沒有打實。

「鄭將軍傷了經脈,可要好好休息,切莫動氣。」我配合道。

鄭歡蠕動嘴唇,演技十足。

我沒再說什麼,讓戚肩推我回去。

看來出關的日子不遠了。

鄭歡的傷還沒好,陽關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叫張泰。

「咱家是來監軍的,諸位將軍好生替聖上效力,咱家自當舉薦。」他扯著公鴨嗓子,說著。

大帥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本朝不是沒有過監軍,不過從來沒有宦者監軍,這可以說是對領兵大將的侮辱。

武將不同文官,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張泰自己也一定覺得有些不妥,瞟了我兩眼,扭頭掏出手帕,掩著嘴輕聲道:「怎麼殘廢也坐在這裡……」

軍帳里本來就安靜,他的聲音又刺耳,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早就已經習慣了,處之泰然,看到幾個將軍憤憤之色,還有些欣慰。

「連閹人都坐在這裡……」有人一樣輕輕地說道。

「誰說的!」張泰叫了起來。

當然沒人理他。

「誰說的!敢說不敢認,算什麼男兒!」

「本將說的!如何!」王寶兒站了起來。

我有些吃驚,剛才的聲音並不是王寶兒的。

「這裡站著的都是朝廷大將,正三品校尉銜,你一個閹人,憑什麼坐著!給我站起來!」王寶兒性子火爆,一聲猛喝居然嚇得張泰跳了起來。

張泰是個真正的小人,出醜也不知恥,又急急坐下,手出蘭花指:「咱家可是監軍,有先斬後奏之權,來人,給我拖出去杖責五十!」

我覺得有些噁心。

「來人!」張泰又叫了一聲。

連他的護衛都沒有理他。

大帥清了清喉嚨,道:「開始軍議,斥候何在?」

「卑職在。」門口一個候著的軍士轉身進來,單膝跪稟,「卑職等已經探清路線,沙盤正在製作中。」

「儘快呈上。」

「領命。」斥候又轉身出去了。

剛才的插曲似乎被所有人遺忘了,除了張泰。

過了不久,一張五尺長寬的沙盤抬了進來。

「出陽關後行軍三日可出峽谷入大漠。」斥候點著沙盤,「大漠兇險,只有三條路可到琺樓城。其一,先北上,後南下,行軍三十日,卻是最為保險,一般商旅都走此路。其二,直行,行軍二十二日,隆冬偶有沙暴。其三,先南下後北上,行軍二十七日,路旁偶有流沙。」

「大帥,沙漠廣大,為何只有三條路可走?我軍自當獨辟奚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張泰自以為聰明地說道。

「公公,沙漠廣大,卻異常兇險,若是不走老路,一旦迷失路途恐怕十分麻煩。」大帥耐心解釋著,引起幾個將軍的不平。

「咱家以為,我天朝大軍,戰無不勝,所向披靡,自當走中路,一舉攻下去樓城。」張泰乾咳道。

「不知公公所言的去樓城在哪裡?」

眾將鬨笑一堂。

張泰長袖一甩,冷哼一聲,疾步走出大帳。

大帥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氣,對我道:「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小人難養,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莫若開罪了擺在明處。」我回道。

大帥又把目光投向沙盤,道:「琺樓城離我不近,途中沒有補給,實在是件難事啊。」

「大帥,依我之見,還是應該固守陽關,西域之事,只有徐圖。」我勸道。

「唉,本帥是不急,可是朝中有人急啊。」

「大帥,末將有話稟告。」是前軍火山營統領武納。

「說。」

「沿途既然無城可供補給,我軍何不建城?先於谷口立一大關,使陽關成內城,囤積糧草。次仿酒泉酒池,立犄角兩城,徐圖琺樓城。」

「如此軍耗太甚,要到哪一年方能西征?」羅田反對道。

「若非如此,一萬年也西征不了。」武納頂了回去。

「築城之計實為上佳。」我插話道,「只是諸位將軍以為前朝慕容付、蔡齊如何?」

「皆是不世名將。」雖然有些不甘心,羅田還是承認道。

「小城不過三五年可立,為何不世名將,寧可西征九年,不曾築城?」我再問。

沒有人回答我。

「學生並不曾西出陽關,只是以為,既然行軍大道不過三條,恐怕沒有足夠的土壤立城。」我猜。

「先生所言不差,大漠之中,全是砂土,不能承重。另外還有流沙、沙暴,皆是詭異難測。且大漠中沒有水源,即便立了城,也是死城。」斥候說道。

「賜坐。」大帥突然道。

親兵搬了數十張凳子進來,眾將坐下,看來大帥是要眾將長考攻城戰略。

沒有人開口。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我仔細回憶著史書中的細節,希望找到當年兩位名將走過的路。可是史書只是很籠統地說他們曾經浴血西域,連攻下了多少城池都沒有提。

親兵點上了蠟燭火炬,天色已經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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