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禍從西來 第十二章 間計

會過金綉程之後,我直接回了酒泉城,已是開城時分。

「我讓你修書給李彥亭那邊,送出去了嗎?」我問怡莉絲。

「一早就送出去了,從東門走的,想是與你走岔了。」

「嗯,那就等著吧。」

「還要等多久?」

「等李渾死吧。」我摸了摸頭髮,「我太累了,先休息一會,非軍情不要叫我。」

怡莉絲閃過一絲怨色,剛好被我的眼角瞄到。

一覺睡了大半天,等我醒來時已經過了正午。

「先生,要不要去酒泉城看看?」大帥新配給我的侍兵道。

他叫戚肩,也只有十七八歲,天下安平日久,老兵卸甲,兵士多是些年輕人。

「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我知道他貪玩,放他假道。

「得令。」戚肩跳著跑了出去。

我自己轉動輪盤,來到窗邊。窗下便是酒泉的一條小路,雖不算寬闊卻也走得三五並騎。來往人等一樣是衣著各異,就連飄散上來的炊餅香氣也與家鄉不同。

我看著人來人往,想到的卻全是金綉程說過的一切。想來也是,兩軍對壘,天地日夜便再無區別,只有一個「殺」字。殺敵方能衛己,我借刀殺人,他買兇殺人,其間又有什麼區別?

酒泉只是陽關與金城之間的一個小城,遠沒有金城的雄偉。我等戚肩回來,讓他給我去找一些同往陽關的旅伴。

怡莉絲不知從哪裡聽說了,在我正用夜飯時趕了過來。

「你要去陽關?」

「當然,難道還讓我督陣?」

「你不和我們一起出關?」

「當然不。運酒的兵士入關之時,便是血戰之日,我怎麼可能等在一邊?」

「那我呢?」怡莉絲咬了咬嘴唇。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也可以呆在酒泉等消息。」我道。

「我跟你一起走。」她說的很堅決,卻也讓我吃驚。

「何必跟我赴險?」

「因為我喜歡你。」她說。

我無言以對。雖然這麼久了,我還是不習慣胡女的膽大熱情。

三日後,我帶著戚肩和怡莉絲混在前往陽關的商旅之中,出了酒泉城。

怡莉絲一路上都是養尊處優,即便在戈壁中也能天天洗澡,這次和我一起走算是吃了很大的苦頭。

「你受得了嗎?」我問她。

「這有什麼?娘死的早,爹又不疼我們姐妹,我不一樣撐過來了?」

我這時才發現,我對這個相處多日的女子幾乎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從她棕色的眼眸中,我讀不出欺騙,所以我才能信任她。

「你爹不疼你們?」

「因為我娘只是一個侍婢,我們姐妹一眼看就像胡人,所以爹和幾個姨娘都討厭我們。後來娘一死,我們就被賣給了人家。」怡莉絲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我沒有再問下去,不過我也知道了她的堅強。平日看她總是笑得甜甜的,原來內心深處還是一樣有抹不去的傷痕。

「這次你帶三千人,真的能拿下陽關嗎?聽說夏王的大兵已經入關了。」

「沒關係,足夠了。其實,這次真正的殺手鐧並非是那三千人,而是你寫出去的那封信。」

「不就是告訴夏王,貨會準時送達嗎?」怡莉絲不懂。

我笑了笑:「你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你騙過他嗎?」

「沒有,我們做買賣的講的是一個『信』字。」怡莉絲說得很認真。

「那你說貨到之後居然有一半是水,又有三千人說是李渾偷梁換柱,結果如何?」

怡莉絲想了想,不服道:「夏王也不會因為五千桶酒而殺了自己的臂膀吧。」

「我是覺得夏王早就有殺李渾之心,君臣相忌,自古如此。」我搖了搖頭,「李渾新立大功,我只是送一個借口給夏王罷了李渾。」

「若是夏王和李渾之間本無間隙,是你想錯了呢?」

「呵,李渾忌憚金綉程,沒有完全把握不敢東出陽關,你說李彥亭是那種有耐心的人嗎?」我笑了。的確如此,若是李彥亭不想殺李渾,卻還會在李渾動手之前揚言要下陽關,只能說明李彥亭是個志大才疏的庸人。

「你真厲害,你們華人都是如此嗎?」

我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個笨小子罷了。」

西域的天氣早就冷得狠了。

我們和商旅走了多日才到了一線天。過了一線天之後,又走了大半日才看到一座十丈高的雄關。即便是坐落於平原之上,如此高的城牆恐怕也不是一年半載能被攻克的。

離關門五里遠就有鹿角、陷馬坑,看來李渾的確打算長守陽關,好讓李彥亭在西域獨立稱王。

幾個兵士仔細地盤問了我們的來路,還好我學了些胡語,冒充行商也算說得過去。

兵士查驗完畢,在我們的路引上印上了「翌日出關」的標號。

「陽關內不許住家,我們怎麼辦?」怡莉絲問我。

我早就聽說陽關名為關,實為城,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而且偌大的城池居然只屯著軍伍,過往的行商也只能住宿一宿。酒泉酒池太小,所處之地又沒豐富的水源,難怪要出關的商人只能聚集金城採辦。

「讓李渾安排吧。」

「嗯?」

「去找李渾,就說要等後面的貨物來了一起走,很簡單吧。」

「我聽你的。」

李渾果然答應了,雖然我很想見見這個從龍有功的大將,不過戍衛將軍是不會見我這麼一個小商人的。

我們被安排在驛站的最裡層,還算不錯的住處。

第二天一早,我叫醒外間的戚肩,催他起來推我出去。

我要看看李渾的軍紀,起碼能看出一代名將的影子。

街上的兵士果然是訓練有素,舉手投足之間都流露出一股殺伐之氣。我知道李彥亭在西域兵不卸甲,現在才明白久戰之師與太平之軍的差異。

「天氣一日日涼了,你出去那麼早,起碼也要多加件衣服吧。」怡莉絲親手送了葯到我榻邊。

因為天氣轉涼,也可能是因為勞累到了極點,我病得很厲害,高燒不退,有時候連人都會認錯。

「今天,我看到李渾的斥候帶著血回來的。」怡莉絲輕聲道。

我知道這是個很重要的線索,卻怎麼也想不出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貨物還沒有來?」怡莉絲問我。

「才十天,再等等。」我喉嚨沙啞得說不出一句句子。

「我有種害怕的感覺,今天帶你去看大夫吧。李渾的軍營里該有軍醫的。」怡莉絲看著,皺眉道。

「這兩天,有兵,來嗎?」我努力問道。

「哪有什麼兵來啊,城門都已經關了,我都在想我們的貨來了,怎麼進來呢。」怡莉絲又餵了我一勺藥。

我搖了搖頭,重重地倒在枕頭上。

頭痛得如同要裂開一樣,只聽到無數的鐵甲摩擦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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