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 第1節

「死亡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那時你在哪裡?」阿壺問洪本濤。

「我在莘庄站的店鋪跟老抽商量事情,」洪本濤補充了一句,「生意上的事情。」

「當時除了Zoe,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洪本濤幾乎沒想,肯定地回答:「這個時候她應該在診所上班,她為什麼要回家,我不知道,家裡有沒有外人,我就更不知道了。」

「那麼,除了你們兩個之外,有沒有第三個人擁有你家的鑰匙?」

阿壺不慌不忙,層層推進。

「嗯……有。」洪本濤點點頭。

「誰?」

「松阿姨,她是我們家用的鐘點工。每周工作六天,星期天休息,工作時間從下午一點鐘到六點鐘,她要打掃房間,還要買菜、做飯、洗衣服,這個時段通常家裡是沒有人的,診所七點鐘下班,我回家的時間就不一定了,有時晚上七、八點,有時更晚,要視店鋪的生意而定。」

家政服務員,這是對保姆、傭人、鐘點工之類的官方用語,盧灣城市花園、魯班公寓、紫荊新苑共同擁有一個居委會,設在最靠近黃浦江的紫荊新苑裡,它有一個服務項目,義務替小區居民介紹家政服務員,其中,松阿姨是比較受歡迎的一個,她是湖南人,燒得一手好菜,尤其辣子雞這道菜比飯店裡的還好吃,因此,她服務的客戶遍布三個小區,通常是上午做這家,下午做那家,偶爾利用中午的空檔,見縫插針再做一家,每小時報酬六元,每月掙一千五、六百,收入比下崗工人要高多了。

通過居委會,阿壺和諾諾見到了這位松阿姨,她四十多歲,人挺結實,那雙手青筋凸起,一看就是勞動人民的手,過多接觸了洗潔精,她男人也在上海打工,夫婦倆有一個在南京念大學的兒子,女兒在上海念中學。

三個人坐在紫荊新苑的花園裡,小區里有一個思南路幼兒園的分部,老師正帶領孩子們在花園裡做遊戲,童聲嘈嘈。

松阿姨說,她下午一點鐘到Zoe家上班,先打掃房間,用吸塵器吸地板、給傢具抹灰、擦拭浴缸和抽水馬桶,把留在洗衣機里洗乾淨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晾在陽台里,再用拖把把陽台上拖一遍,這些家務活至少花一個半小時,然後去農工商超市買菜,回來洗、燒、做飯,把燒好的菜、湯擺在餐桌上,飯在電飯煲里,才會離開,這就是她的全部工作。

那天,她準時來上班,用鑰匙打開房門,家裡沒有人,很安靜,象往常一樣,她干起家務活來,大概過了半小時,門鈴響,她開門一看,是兩個警察,其中一個她認識,是五里橋警署的民警小張,經常在這幾個小區里走動,他們神情嚴肅,走上陽台朝樓下張望,從小張嘴裡得知,女主人跳樓自殺了,松阿姨頓時呆若木雞,手裡捏的吸塵器掉在地上。

「松阿姨,請你仔細回憶一下,你來上班的時候,家裡有沒有什麼異常,比如說家裡很零亂,有東西打翻了,地上有血跡,抽屜翻得亂七八糟。」阿壺問她。

松阿姨搖了搖頭說:「警察也問過這個問題,問得比你們還詳細,他們在房間里呆了很久,東瞧瞧,西看看,我也沒有心思做家務了,就跟著警察轉來轉去,我心裡想,不管怎麼說,男主人還沒有回家,我得把這個家看好,千萬別丟了什麼財物,如今對誰都要防一手,警察也不能例外。」

「你有沒有發現桌上有遺書,或者一封信?」

「沒有。女主人是醫生,愛乾淨,桌子上從來不放信,偶爾留張字條提醒我,比如要我買一條鱸魚、做炸豬排,或者不用燒飯改煮粥之類的,看完就扔了,但那天肯定沒有,連警察都沒有找到。」

該問的都問了,阿壺想不出還要問什麼,Zoe的死亡時間是中午十二點,松阿姨下午一點鐘來上班,一個小時的間隔,兇手可以不慌不忙打掃現場,從容離去。

「松阿姨。」諾諾開始發問了。

「你回想一下,陽台上有什麼異常情況嗎?她是從陽台跳出去的。」

松阿姨幾乎不假思索地就搖頭,看來警察也問過相同的問題。

「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陽台上鋪的是地磚,深咖啡色的,窗戶關著,因為黃浦江邊有隧道工程公司的一個水泥散裝碼頭,附近的建築工地用的水泥都來自這兒,有專門的大卡車來裝運,灰塵飛揚起來鋪天蓋地,即使31樓的高層照樣能掃出一層薄薄的水泥灰來,所以小區里很多人家都給陽台裝了無框窗,可以阻擋灰塵。」

「陽台的門呢?」

「你是問客廳通向陽台的移門?」

「對,那扇門是關著還是開著?」

「讓我想一想……」松阿姨眨著眼睛想了半天,肯定地說,「關著的,不過插銷沒有閉緊,一拉就開了。」

「松阿姨,麻煩你把去陽台的經過說一遍,每一個動作都不要漏過。」諾諾十分認真地。

「我拉開移門,到了陽台,先把窗戶打開,給客廳換換空氣,拿拖把把地上拖一遍,然後晾衣服,就這麼簡單,沒了。」

松阿姨一邊用手比劃著,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你肯定窗戶是關著呢?」阿壺追問,語氣有些急迫。

松阿姨覺得奇怪,這兩個年輕人究竟是怎麼了?問得比警察還仔細,幸虧她還沒到健忘的年齡,否則真不知道該拿他們怎麼辦。

「是關著的。」松阿姨肯定地說。

阿壺和諾諾交換著眼神,眼裡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彷彿在黑暗中前行,看到一絲亮光,原以為又是一隻螢火蟲,沒想到亮光越來越大,越來越明亮,這才發現是他們要找的洞口。

Zoe從陽台跳出去的時候,無框窗必須是打開的,難道她能象只蝴蝶一樣,在「飛」出去以後又「飛」回來,把無框窗關上,再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墜落,砸穿底樓院子里的玻璃鋼鴿棚?

兇手把Zoe從陽台上推下去(或扔下去)後,探頭俯瞰,看著Zoe摔在底樓,他惟恐有目擊者朝樓上張望,慌忙縮回身,順手關上了窗戶,匆匆離開現場。之後,松阿姨來上班,打掃陽台,警方勘查現場時看見窗戶開著,理所當然地以為是死者為了跳出去而打開的,未曾想過是松阿姨後來才打開的,為了給客廳通風。

警方大意了,也許在他們眼裡,這只是一樁普通的墜樓自殺,在擁有一千七百萬人口的超級大都市裡,類似的悲劇幾乎隔三岔五就會上演,所以忽略了這個細節。

兇手會是誰呢?

洪本濤說他中午在莘庄站的奶茶鋪里與老抽商量事情,只要向老抽核實一下馬上知道他有沒有撒謊。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洪本濤不會是兇手,Zoe死了,對他來說沒有一絲一毫的益處。

洪本濤是愛Zoe的。

視線轉移到診所內部,肖妤幫他們調閱了出勤記錄,Zoe死的那天,周醫生休息;吳勞乾去了環保局,為診所的污水泵改建提出申請,下午才回來;安若紅因為前一天晚班,第二天可以遲兩小時來上班,即上午十一點,但她沒有來,中午十二點半,她給前台的張鐵靜打來一個電話,說家裡有點事情,還要遲到些,結果她是下午兩點鐘才來上班的,遲到的三小時以後補上。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樂購』找安若紅嗎?在麥當勞里,她是這樣對我們說的——

「『……我發現Zoe的神情有點不對頭,肯定有心事,我有點擔心,就問她,她說是天氣炎熱的緣故,一直坐在空調環境里,覺得人不大舒服,當天上午,她提前下班走了,把下午預約好的病人交給了滕醫生,對她來說這可是破天荒的。下午她沒來上班,第二天就傳來了她自殺的消息,是墜樓……』

「安若紅是下午兩點鐘才來到診所的,她怎麼會知道Zoe的行蹤?」

阿壺這樣問諾諾,其實答案他已經有了。

Zoe的行蹤,一定是安若紅後來向別人打聽來的,也許是小蕙告訴她的,也許是毛麗芳告訴她的,當時她們正處在悲痛中,隨口就告訴了她。

安若紅隱瞞了自己沒在診所,還要向阿壺和諾諾撒謊,看來她心裡真的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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