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霧 第4節

走廊里靜悄悄的,每一層都是二梯四戶,3102室裝著一扇盼盼牌防盜鐵門,綠色的,就象郵局的大門,阿壺按了門鈴,不久,聽見裡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在門後停滯了,估計對方正通過門上的貓眼朝外看呢。

來開門的會不會是洪本濤呢?阿壺和諾諾在想同一個問題。

如果真是他,該對他怎麼說?要不要把關於那幅畫的事情告訴他?決不能再說諾諾是Zoe的表妹之類,會被戳穿的……

正想著,門已經開了,面前出現一個眉清目秀的男人,戴著一副眼鏡,長得象張信哲,懷裡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

諾諾和阿壺都楞住了,這張面孔應該不是洪本濤吧?

這名男子是3102室的戶主,聽了諾諾的自我介紹,就把這位「保險公司理賠科調查員」請了進去,給了他們兩雙拖鞋,阿壺低頭換著鞋,此時他的身份變成了諾諾的助手。

從廚房裡走出一名女子,腰裡系著圍裙,手上戴著橡膠手套,男子把嬰兒交給她,女子一聲不響就走開了,看來是這家請的保姆。

「二位請坐吧!」

「張信哲」拿來兩瓶可樂放在茶几上,這麼熱情招待兩位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許是諾諾的漂亮面孔又一次起了作用,如果阿壺一個人來,對方很可能連房門都不會開。

「這套房子是我通過中介公司買來的二手房,其實房子是新的,房主的銀行貸款才剛剛開始償還,我接盤後,把銀行按揭轉到我名下,兩房一廳,總價八十一萬,原價六十多萬,可這兒的裝修,還有家電,統統白送的,最近二手房漲得厲害,我覺得還是蠻划算的。」

「房子的賣主是不是叫洪本濤?」諾諾本以為會得到肯定的回答,沒想到「張信哲」搖了搖頭,說:「我根本不認識什麼洪本濤,賣主是位小姐,叫余琳樂。」

余琳樂?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跟余琳音僅一字之差,大概是Zoe的姐妹吧。

「那家中介挺負責的,明白地告訴我,對方之所以賣房,是因為有人跳樓自殺了,我跟太太商量了,覺得問題不大,如果是上吊,弔死在房間里,哪怕房子再便宜,我們也不敢要,既然是跳樓自殺,死在外面的,心理上面就沒有什麼疙瘩了,搬來的時候選了個黃道吉日,請人做了法事,至今沒有發生過什麼詭異的事情,我和太太都對這房子挺滿意,小區門口就是公交集散點,交通四通八達,離市中心近,離淮海路僅二十分鐘的車程,過了中山環路,就是軌道交通四號線的魯班路站,地段好得沒話說,加上2010年要開世界博覽會,會址就在盧浦大橋東側,房價一直在漲,我每天坐在家裡穩賺鈔票。」

「張信哲」眉飛色舞地談著。

在徵得「張信哲」的同意後,兩人走上了陽台,陽台上裝了無框窗,時下上海的高層住宅流行裝這個,它的好處是既封閉了陽台,阻擋了風雨灰塵,又能象窗帘一樣收起來,不影響觀賞風景。

站在31層的陽台,望出去的視野很開闊,蜿蜒的黃浦江盡收眼底,江面上行駛的萬噸巨輪清晰可見,黃浦江的對面是一家大型鍊鋼廠,幾根巨大的煙囪里吞吐著黑煙,成為灰塵的主要來源,根據世博會的規劃藍圖,鋼鐵廠要搬遷,建一組現代化的展覽館,屆時附近一帶的房價還要漲。

陽台欄杆的高度約一米二,阿壺探出頭,朝地面俯瞰,雖然他沒有恐高症,可還是感到一陣暈眩,這兒離地面至少有九十米,小區里的行人變成一粒移動的芝麻,一輛汽車比手機的屏幕還要小。

想當初,Zoe就從這裡跨出欄杆,縱身一躍,短短的四五秒鐘墜落到地面,乒的一聲,肉體在與水泥地坪接觸的一瞬間粉身碎骨,當她跨出自己人生的最後一步,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阿壺不得不敬佩Zoe,無論做女人、做牙醫還是做鬼,總有著一股逼人的氣勢。

諾諾也小心翼翼探出頭張望了一下,馬上縮了回來,後退兩步,離開欄杆。

「阿壺,你說她……Zoe,真的會從這兒跳下去?」

「這已經是事實了。」

「如果換了我,還沒摔到地面,就已經嚇死了。」

「人家都說跳樓的人是最勇敢的,張國榮是從酒店的屋頂平台跳下來的,他是四月一號跳下來的,Zoe是八月十六號,如果頒發一個『2003年度最佳勇氣獎』,男女獎項一定非他們莫屬。」

走出盧灣城市花園大門的時候,阿壺忍不住回頭朝高高的樓房又望了一眼,問諾諾:「Zoe的體重大概是多少?」

諾諾被他這麼沒頭沒腦地一問,楞住了。

「我怎麼知道?」

「你是女孩子,估算一下嘛,等一會兒你就明白了。」

「看她的照片,我想,最多不會超過55公斤。」

「OK,就算55公斤,我們來做一道物理題。31層陽台離地面大概有九十米,一件55公斤重的物體,從九十米的高度墜落,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當它到達地面的時候將形成一股巨大的衝擊力。這股力量聚積在Zoe的身上,使她可以輕而易舉把一台笨重的空調室外機推離原來的位置。」

諾諾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三文死得那麼慘。

Zoe以她的血肉之軀換來了這股可怕的力量,它裹挾著一個女人對大眾的怨恨,瞬間爆發,足以摧毀對方的每一塊骨頭甚至每一處關節,變成一隻軟體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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