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混亂 第3節

Q先生接到諾諾的電話時,先是喜出望外,繼而莫名其妙,他覺得這個女孩顯然有點著急,非要安排在今晚,明晚是周末,來酒吧的客人會比平時多出一倍,Q先生再三跟她商量,能否放到明晚,他願意多支付兩百元,可諾諾一口拒絕了。

嗯,一定是缺錢,而且是急需。

這是Q先生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難道她連一個願意借給她三百元的朋友都沒有嗎?

現在的女孩,真叫人看不懂。

AK47坐落在馬當路,與繁華的淮海路交叉,地段是不錯的,上海的酒吧除了分布在五星級大酒店的周圍,大多集中在衡山路、巨鹿路、茂名路、長樂路這類鬧中取靜的地段,近兩年,隨著「新天地」的崛起,酒吧又逐漸朝這邊靠攏了。

晚上七點不到,諾諾就早早地來了,在Q先生特辟的工作室里,諾諾接過一袋特供品,袋內有吉列剃鬚用品一套,包括一把刮鬍刀、一罐刮鬍泡、一瓶爽膚水,還有一條浴巾。

諾諾先要淋浴,洗去皮膚上的油脂,把體毛全部刮乾淨。

受全球變暖的影響,上海的夏季越來越漫長,吞噬了秋季和春季,隨著無袖上裝的流行,女孩們已經習慣每天做這種功課,有些人颳得較馬虎,一抬手臂,可以明顯看見一粒粒黑色的鬚根分散在腋窩處。

除了腋窩,還有恥骨上的體毛也要刮除,人體彩繪是全身範圍的,體毛的存在會影響色彩的發揮,而且洗去顏料的時候,體毛不象皮膚能很快洗掉,誰願意身上有一堆彩色的體毛?

諾諾一邊淋浴一邊刮著,想起家裡那把菲力浦美體冰刀,刮起來那才叫舒服,可惜沒帶來。

淋浴後,響起敲門聲,進來一位頭髮亂得象雀巢,滿臉絡腮鬍子的藝術家,一頂破了洞的棒球帽往腦後反戴,一條髒兮兮大概從來不洗的牛仔褲,看年齡,約三十五、六歲,背著摺疊式工具箱,拖著一把摺疊椅。

看見他滿臉的鬍子,諾諾覺得那袋「特供品」應該給他用才對。

「我沒有名字,你要願意的話,叫我『大炮』好了,不願意,叫我『狗娘養的』也行。」

這就是藝術家的開場白。

「你好,我叫諾諾……」諾諾怯生生道。

藝術家好象沒聽見,打開工具箱,裡面花花綠綠的,有幾十種繪畫顏料,粗粗細細的畫筆有十幾支,還有些看不懂的小玩意。

「我對你的名字沒興趣,我只想早點完成工作,回家喝啤酒。」

諾諾猶豫了一下,不太情願地脫掉裹在身上的大浴巾,露出了身體。

藝術家對女人的裸體習以為常,讓諾諾坐在摺疊椅上,自己跪在地上,開始了工作,一邊打開話匣,諾諾有點驚訝,別看這「狗娘養的」邋裡邋遢,他去過米蘭、都靈、威尼斯,還去過巴黎,在塞納河畔寫生,他遇到一個美國旅遊者,穿得比他還要邋遢,腳上的鞋子一隻是公的,一隻是母的,可能出於惺惺相惜,他給他畫了一幅素描,美國佬十分滿意,出手就給了兩百美元,後來才知道,這傢伙居然是納斯達克一家科技公司的CEO,身價上億。

可惜乘火車從法國去義大利的途中,「狗娘養的」遭遇了竊賊,錢包被偷,損失數千歐元,包括那兩百美元。小偷頗有紳士風度,只偷現金,信用卡和護照未動,還留下一堆歐元硬幣和一張寫有法文的字條,奉勸他以後少帶現金,多刷信用卡,並祝他旅途愉快。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國際信用卡組織僱傭的竊賊。

「狗娘養的」告訴諾諾,酒吧天天有人體彩繪,不過繪來繪去都是幾張老面孔老身材,別說觀眾厭煩,就連Q先生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急需補充新鮮血液,故今晚把諾諾放在壓軸檔,連燈光都重新布置過。

不知不覺兩小時過去了,諾諾的正面繪了一隻鴿子,撲扇著翅膀,它的翅膀與眾不同,是人的手掌形狀,諾諾的背面從頸部到屁股,繪上了一條非洲大蟒蛇,蛇首換成一隻豹子頭。

「這兩種動物,蛇不象蛇,鳥不象鳥,我看不懂哎。」諾諾對著鏡子照了半天。

「看不懂的才叫藝術嘛。」

「狗娘養的」關照諾諾先別坐下,讓顏料干透,轉身去洗手了。

望著鏡中的彩色美女,諾諾不得不承認,太美了!她後悔應該帶一隻數碼相機來,拍幾張留作紀念,一經沖洗,這些美麗的圖案就隨著水流入下水道,一去不復返。

按照Q先生的計畫,十點鐘開始表演,前面兩個模特先亮相,一個繪的是《西廂記》里的人物,正面是鶯鶯背面是張生,另一個全身繪成了蜘蛛女。她們擺造型,在酒吧里走圈,每張桌前都要停留,給每位客人欣賞,半小時後諾諾登台。也就是說,先出兩片綠葉,襯托後來的紅花。

萬萬沒想到,結果讓Q先生大跌眼鏡。

諾諾快步進了工作室,拉上浴簾,打開水龍頭,水嘩嘩而下。

「諾諾!」門外傳來Q先生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怎麼可以把客人丟下?講好一小時,你才擺了二十分鐘!你這是違約,一毛錢都別想拿到!」

諾諾拉開浴簾,對著外面喊:「我根本沒想要你的錢!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咦?什麼問題解決了?

Q先生實在想不通,現在的女孩太不可思議了,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兒,非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做人怎麼可以不講信譽?

如果她是我的女兒,決不會讓她來這種地方!

離開了AK47,諾諾看手錶,晚上十一點半,她長長舒了一口氣,暗自慶幸。

我已經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公開展示裸體」,那個「厄運」應該不會降臨到我頭上吧?

諾諾又想起了阿壺。可憐的傢伙,他在哪兒呢?他會以何種方式來完成這項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務)呢?

諾諾的擔心是多餘的,早在兩小時前,諾諾還在背上畫大蟒蛇的時候,阿壺已經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乾淨利落,不象諾諾這麼拖泥帶水。

夜校的美術班上,屏風後傳來悉悉嗦嗦的脫衣聲,朴老師正在向學員們講述這堂繪畫課的基本要點,如何使用明暗對比,來畫出一名花甲老人身上那種「皮膚下垂的皺褶感」,還沒講幾句,屏風後傳來幾聲異常的響動,乒!碰!啪!嘩啦!屏風朝外倒了下來,半張乒乓球台上側卧著一名裸體男模特,臉朝大家,面帶微笑。

朴老師楞住了,因為這名男模特根本不是花甲之年,而是青年,年齡最多三十歲,一身肥肉,脂肪堆積的皺褶感,取代了「皮膚下垂的皺褶感」。

「老師快看!」一名學員叫了起來。

朴老師朝乒乓球台下一看,一名花甲老人被塞到下面,臉上一塊烏青,剛挨過揍,正在呻吟。

「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什麼人?你是怎麼進入課堂的?」

朴老師一連串的發問,胖胖的男青年一言不發,從乒乓台上跳了下來,朴老師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擔心對方襲擊自己,沒想到男青年仰天大笑了三聲,哈!哈!哈!

笑罷,他迅速撿起地上的衣服,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離開了教室,揚長而去,走廊里傳來一陣輕鬆的口哨聲。

朴老師把老人從球台下攙扶起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躲在球桌下面……我剛想脫衣服,他突然躥出來,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從台上拖下來,然後他就開始脫衣服了……」

「他是個瘋子!」老人顫巍巍地罵。

豈止是瘋子,還是個暴露狂、性變態。

朴老師希望這堂課不要因此夭折,這件事千萬不要傳到校長耳朵里,課堂上發生這種事情,無疑是老師的失職。

朴老師安慰了老人幾句,吩咐大家繼續上課,畫出「皮膚下垂的皺褶感」,還有老人臉上的恐懼表情,這可是難得一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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