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許國光和三文 第6節

許國光死後,對餐廳管理一竅不通的許太太,只好把滬浙小廚折價轉讓了。

接盤的是個上海人,此君曾去日本打工,據他說,日本的商店堪稱小偷的天堂,地方大得出奇,東西琳琅滿目,營業員卻少得可憐,懷裡揣著不付錢的商品,營業員還客客氣氣朝你鞠躬,對你喊「阿里阿多」,希望你再次光臨。不象我們這兒,超市貨架上一瓶雀巢咖啡都要用鐵鏈子鎖起來。於是此君辭掉了在餐館洗盤子的工作,一頭扎進商店,大幹苦幹加巧幹,小到電池、大到滑雪板,無所不偷,由此掘到了第一桶金,無限風光地回到上海,做起規規矩矩的生意來。

前不久,他在公交車上發現一名小偷,掏了別人的口袋,他奮不顧身下車追趕,一口氣追出百餘米,將小偷連人帶贓物擒獲,為此獲得了「見義勇為好市民」的榮譽證書。

此君對滬浙小廚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更改,重新裝潢,變成了日式燒烤屋,把餐廳原來的裝飾物統統清除,還給了許太太。

到底是日本回來的,財大氣粗。

許國光的葬禮後,杜咬鳳還是第一次踏進這個家。今天是許太太請她去的,家裡除了許太太和她兒子,還有那位金華的同學、賣地板的馬老闆。

兩個女人彼此客套了一番,無非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務必節哀,保重身體,美好生活還在前頭之類,許太太則說了一通吾先生在世時,承蒙您的提攜與關照,萬分感激,他若在天有靈,定會保佑您的云云。末了,許太太說:

您是否給國光送過一幅油畫,是從拍賣行買來的,掛在餐廳包房裡,現在餐廳轉讓了,畫我拿了回來,物歸原主。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牆角處,擱著一幅被牛皮紙、塑料紙包裹得好好的畫,裝了四個硬角,上面蓋著S美術館的專用章,還有051的編號。

一小時後,這幅畫就到了杜咬鳳的家中。

短短一周,它從S美術館的二樓C展區、陳館長的書房、滬浙小廚的包間,幾經輾轉,終於在第四個新家裡落了腳。

回來的路上,杜咬鳳就在思考,該把這幅畫掛在哪兒?照理說掛在客廳比較合適,但是客廳里掛著一塊壁毯,是丈夫從新疆扛回來的,純羊毛全手工,是他生前的最愛。前思後想,杜咬鳳決定把畫掛在樓上的衛生間。

潔具是清一色的骨白,牆上的瓷磚是一種少有的暗白色,帶細碎花紋,地磚是淺綠色。杜咬鳳討厭衛生間光線暗,她需要明亮,而且杜咬鳳有潔癖,用了白色,稍微一丁點兒的臟,哪怕一隻蒼蠅落在瓷磚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女兒就批評她:不象衛生間,象停屍房。

這幅畫呈現出一種淺藍色的基調,緩解了周圍的蒼白,衛生間很大,丈夫討厭狹小的衛生間,裝修時足足擴大了一倍,裝了半圓形按摩浴缸,由於工作繁忙,母女倆洗澡都在樓下衛生間的淋浴房裡,這個大浴缸基本沒用過。這樣也好,《窗台上的Zoe》掛在這裡,就不用擔心潮濕了。

杜咬鳳自己動手在瓷磚上鑽洞,由於有畫框,擔心吃不住重量,所以裝了兩個鉤子,然後把畫掛在西面牆上,正好對著浴缸。

「媽咪,這麼大一幅油畫怎麼掛在衛生間,不怕人家說你沒品位?象暴發戶。」

諾諾啃著蛇果,口齒不清地數落杜咬鳳。

「你懂什麼?這裡空蕩蕩的,掛小的反而顯得小家子氣,四千多塊的畫掛在哪兒不是一樣?」

杜咬鳳輕描淡寫地回答,區區四千多元一幅油畫,在收藏家眼裡算不了什麼。

「這幅畫叫什麼名字?」

「左下角寫著呢,自己看。」

「《窗台上的Zoe》……名字好怪喔。」

諾諾的視線沿著畫布邊沿走了一遍,又問,「誰畫的?」

「無名大作,畫家忘了署名。」

「怎麼會有這種事?」諾諾對著畫研究了半天,發出與先前幾個人同樣的疑問,「媽咪,這個人為什麼要戴口罩?」

「哎呀!你的問題可真多,媽咪怎麼會知道,你應該去問畫家本人。」

頓了頓,杜咬鳳開始盤問女兒:「你最近好象對繪畫產生興趣了?」

諾諾有點莫名其妙。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個男的,姓朴,我問他是哪兒的,他說他是繪畫班的老師,通知你明天晚上八點鐘去上課。」

諾諾的臉頰微微一紅,糟糕,怎麼會把電話打到家裡來?我明明只留給他手機號碼呀。

為了省錢,諾諾在手機上設置了來電轉移,把打手機的電話轉移到家裡的座機上,一定是外出時忘了取消,真是個意外。

在大陸,手機接聽來電與呼出是一樣收費的,手機單向收費雖然喊了好幾年,仍然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這也難怪,那些制訂政策的人,他們的手機不管接聽、呼出還是漫遊,都是免費的,有公家報銷呢。

「是啊,我在學繪畫……」諾諾搪塞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要是你的畫畫水平能到這幅《窗台上的Zoe》,就不用做計時工了,做職業畫家,媽咪做你的經紀人!」

杜咬鳳朝女兒的背影嚷著,心裡卻在嘀咕,幹嗎不學廣告繪畫?公司里有一個跳槽過來的,薪水比我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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