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灰色和黑色的安排 第5節

「嗨,博比。」

「我這裡忙著呢。」

「嗨,博比。」

「我這裡忙著呢。」

「嗨,博比。我們想給你說點事情。」

「我跟你說,對吧,我忙著呢。」

「朱朱想和你談談。嗨,博比。聽我說。」「走開,行嗎?」

「嗨,博比。」

「你他媽的滾開。」

「嗨,博比。」

「你沒有看見我在這裡幹活兒?」

「嗨,博比。朱朱想給你說一件事情。」

「什麼呀?」

「嗨,博比。」

「行了,什麼呀?」

「這件事情。」

「行了,什麼呀?」

「你拳頭裡的狗屎,捏一下吧。」尼克說。

她不知道怎麼叫它,一種輕盈的東西,一種清風,某種帶有變化的東西,是樹上的花朵或者芬芳的雨滴。她站在門階上,看著一個男子走過街道,銹屑從四樓的防火樓梯上落下來。

在兩個門之外的位置上,一輛卡車在食品雜貨店前停下來。店主的兒子出來,開啟朝向人行道的金屬門上的大鎖,推開推拉門。兩個男子卸下裝著可樂的板條箱,放在手推車上,推進商店。兩個人一個年輕,一個年老,兩手端著板條箱,沿著小路,進入地下儲藏室。

克拉拉點燃一支香煙,打算走過街道,去接孩子。今天星期三,孩子由裁縫的妻子照看,接他的時間快要到了。

那個年輕的人走到門階前,這是他往地下室第三或者第四趟運送貨物了。

「您讓我吸一口,行嗎?吸一口煙。」

她看著他,考慮他提出的請求。

「不願開口求您。」他說。

她看著他,看著他濕漉漉的襯衣和破舊的粗藍布工裝褲。他把板條箱擱在腹部,捲起的袖子下青筋暴起。

「一口就行,」他說,「這可有天壤之別噢。」

她說:「是往天上,還是朝地下呢?」

他笑了笑,目光投向別處。後來,他看著她說:「當你需要吸煙時,往哪個方向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伸出手,想把煙遞給他。可是,他沒有放下裝有可樂的板條箱伸手來接香煙,而是上了兩步樓梯,朝她走來,兩眼看著她。這意味著,她要麼把香煙放進他的嘴裡,要麼改變給香煙的主意。

開始時,她沒有做出決定,自己抽了一口,問他:「難道你不害怕這會影響身體發育?」

六天或者七天之後,她出了公寓門,鎖上房門。有人站在門階上,在門廳外往裡看。她知道那人是誰,到這裡來幹什麼。她做了一個手勢,要麼表示迴避,要麼表示邀請。接著,她把鑰匙放回鎖孔,把門打開。

他跟著她,進入空餘的房間。她轉過身來,發現他正看著自己。他身材魁梧,抱著她,靠在牆上,一隻手放在她的上臂上,她伸手把它推開。她期望自己變得瘋狂,但是沒有這樣的感覺。他又試著撫摸她的上臂,她揮手碰開它。他聳了聳肩,笑了起來,喜歡這樣的互動。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覺得這樣做可以讓他停止笑聲。

她說:「你是我應該認識的孩子嗎?你是誰?我並不在乎。」

他皮膚黝黑,身材壯實,再次動手把她推向牆壁。她伸手撥開遮住自己面孔的頭髮,覺得只要讓他待在這個房間里,就沒有人知道這裡正在發生瘋狂的事情。這是空餘的房間,是畫室。她不應在這裡赤身裸體,不過,她的腳踩在沒有地毯的地板上,有一種冰涼的感覺。這裡沒有出現什麼非常特別的事情。

他的兩手在她的身上撫摸,他的身體散發著香煙的氣味,還散發著別的什麼東西的氣味——奇怪的體味和汗味混合起來的氣味。兩人長時間親吻,似乎長達幾個小時。那些長吻濕漉漉的,讓她忘情,覺得遙遠,空空的,覺得他的一隻手粗魯地揉著她的乳房。不過,她突然把他推開,走向過道盡頭的衣櫥,找到為兒童床準備的床墊。那是幾代人用過的猶太人的傳家寶。

她回到房間,把捲成一捆的床墊遞給他。他把它豎立起來,做出要碰撞它的樣子,舌頭伸了出來。

她環顧房間。他解開捆床墊的繩子,把床墊鋪開,跪在上面等候。這時,房間顯得很美,陰影一道一道的,線條和空白相間,隱晦和明晰共存。她走到他面前,當然帶著不信任的態度,示意要他坐下。

她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後來,他把她擁入懷抱,一邊親吻,一邊撫摸,她依然保持抵抗。她想到了撫摸這個詞,想到了陰莖這個詞,聞到了他身體散發的地下室的氣味以及灰塵覆蓋的寒酸房間的氣味,抵抗著他做出的任何動作。

兩人滾作一團,呻吟,叫喊,大汗淋漓,大口呼吸,就像喝水一般。身體的接觸部分發出咂嘴一樣的聲音。他在這裡,等待她的探究。她喜歡停下觀看,時而把目光轉開,時而引導他的手。後來,她走進廚房,取了一杯水,回到房間,在他胸部上倒了一些,發現他的身體與小床墊很不相稱。她把杯子遞給他,看著他喝水,心裡想,除了自己在工作室里赤身裸體之外,沒有什麼她可以明確界定的瘋狂之舉。

後來,兩人再次摟抱,滾作一團,再次進行了全新嘗試。她閉上眼睛,想像兩人相擁的樣子。這樣的事情她幾乎可以做,完全可以做。兩個胴體一起翻滾,移動,姿勢多樣,融為一體,愛撫各個部位,就像畢加索畫作中的戀人。

他出了房間,去上廁所,她這時覺得自己感覺奇特,瘋狂,完全失去了理智。不過,她只是坐在床墊上抽煙。

「十三英寸。」

「十三英寸。」

「你叫什麼來著?艦長。」

「艦長。怎麼樣,這聽起來比船長好一些吧?」

「天空晴朗,沒有雪。」

「十三英寸。什麼東西十三英寸?你需要十三英寸嗎?彎腰。」

「嘿。你和什麼軍隊?」

「彎腰。我讓你看一看,沒有雪。」

「嘿。你和什麼軍隊?」

「你已經有艦長這個名稱了。我給你一部摩托羅拉。」

「你們全家人,包括你爺爺和他的猴子,也不可能弄到十三英寸。」

布龍齊尼站在教室里,看著四十四個神情堅定、正在上科學通論課的學生。他們大多數十六歲,少數稍大一些,甚至有十八歲的。那些人有的生性愚鈍,有的上課胡混,在漫長而艱辛的求知路上,被人遠遠拋在身後。

他站在寬大的講台後面說話,眼睛有時望著牆壁,有時望著天花板,有時望著講台對面牆上的窗戶,有時望著福德姆路上公交車冒起的青煙,有時望著樹林那邊的大學。在那裡,四年級學生穿學士服。在校園南邊院牆的石頭柱子上,用大寫字母雕刻著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陣亡的校友的名字。

福德姆大學。

「我們只有理解了大自然的結構之後,才能清楚地觀察世界。我們需要計算、測量、驗證。這就是科學方法。科學。觀察和描述現象。現象。人的五官感覺可以感知事物。季節變化是有意義的。在某個時刻,寒冷漸漸減弱,白天越來越長,每年都是如此,時間準確。上一節課,我們討論了晝夜平分點與至點之間的區別。我相信,你記得這一點,英諾山迪小姐。行星以有序方式轉動,我們可以預測它們在空中的運行軌道,對所涉及的數學計算深感佩服。行星繞著太陽,軌道是橢圓的。橢圓,稍顯扁平的圓形。在此,我們可以發現形式和法則,發現各種自然規律以和諧的方式產生作用。想一想海浪的節奏吧。想一想嬰兒出生這個例子吧。一個女人按期分娩——阿普勒鮑姆,眼睛看著前面。我們說,一切如期進行。在分娩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自然規律的準確性。這個女人依次經過各個階段,胎兒長大,發育。我們可以預測,我們可以說,大概在本周或者下周,孩子將會出生。一切如期進行——英諾山迪小姐,像你這樣不停地咀嚼口香糖。胎兒的發育也如期進行,需要九個月時間,重量為七磅二盎司。我們需要數字,以便理解世上的事物。我們用數字思考,例如,可以用十年為單位來計算時間。我們需要認識基本原理——阿方斯·卡坦扎羅——以便更清楚地理解世界。」

一個聲音從在教室後面冒了出來。

「叫他阿蘭。」

教室里出現一陣愉快的笑聲,就像微風吹過草堆。在大多數情況下,布龍齊尼可以很好地維持課堂紀律。學生們明白,他不願與他們發生正面衝突。布龍齊尼帶著沉思,用溫和的語言講述,有時候會偏離主題,遠離當天的學習內容。他們將此視為他個人的逃避行為,與他們自己的舉動類似。

另一個聲音在窗戶附近響起,一個女孩的聲音,模仿著娘娘腔。

「別叫我阿方斯啦,叫我阿蘭好啦。我想當電影名星啦。」

這次,教室里響起學生們會意的笑聲。布龍齊尼對那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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