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通過化學作用實現美好生活的良策 曼克斯·馬丁-3

他沿著體育場牆根的曲線搜尋,頭上是藍白兩色的裝飾旗幟,希望找到一個容易得手的對象。

他的周圍是涌動向前的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人流依然從高架鐵道車站上下來,以男人和男孩為主,有的大聲說話,有的高聲吶喊。球場明天上午9點開門,從現在算起,還有幾個小時時間。可是,有人已經開始排隊,準備搶佔露天看台上的座位。有的人從地鐵站上來,有的人從附近的街道湧來。他又走了幾步,情緒激昂的場面吸引了他。這裡旗幟飄揚,高牆上掛滿徽章。這裡是第二個排隊的地方,持有站票的人在這裡聚集。有的人喝著飲料,有的人吃著東西,有的人坐在沙灘椅上,身上蓋著毯子。曼克斯穿過繚繞的雪茄煙霧,不時見到裝有威士忌的瓶子,瓶蓋用鏈子系在瓶子上。

現在,他怎麼辦呢?是否應該尋找某個來自哈萊姆的傢伙,尋找某個臉上掛著勝利喜悅的巨人隊的黑人球迷?這樣的人願意花費真金白銀購買難得一見的紀念真品。

不行,曼克斯轉念一想。黑人不會相信他說的話,會覺得自己是傻瓜,去追趕一個小騙子。黑人肯定會直愣愣地盯著他,那眼神會讓人覺得這傢伙異想天開,竟然打這樣的主意。

不,必須是白人才行。這是唯一的希望。還有,那些球員大多數是白人,上場的大多數是白人。

街道上是興高采烈的人流,有的說話,有的唱歌,有的招呼,人聲鼎沸,響成一片。

曼克斯走到兩個白人跟前。這是心血來潮的舉動,他抱著幹嗎不行的想法。他不願整夜站在這裡,觀察別人面孔,心裡盤算得失。那才是他應該採取的做法,這一點他心裡明白,而且事先計畫那樣做。然而,正如人們常說的,最好的計畫常常會以失敗告終。

他手裡抓著棒球。他將手放在上衣的口袋上,隔著一層布,緊緊抓住棒球。

在這裡,兩大陣營的球迷會合了,巨人隊和揚基隊都是今年的勝利之師。他們非常興奮,齊聲吶喊,這帶動了他的情緒,讓他有了勇氣。

他走到電話間旁的那兩個人跟前。你們好,我這裡有件東西,你們可能感興趣。他與他們交談。他給他們講了這個棒球的情況:這就是那個傢伙打進看台的那個球,就是贏得那場比賽的最後一個本壘打的那個球。他說得時間越長,他越難以相信自己竟然這麼能說會道,甚至難以相信這是自己在說話。他侃侃而談,滔滔不絕,話語彷彿從拔掉塞子的空氣墊子中衝出來,毫無阻擋。

那兩個人似乎後退了一步。或許,這並不是他們做出的動作,而是他在他們的目光中看到的一種充滿渴望的舉動。

「我所說的全是事實。儘管聽起來有些難以置信,」他解釋說,「這就是對岸那個球場中發生的事情。」他心裡明白,他自己正在努力恢複某種自尊——不要在乎自己正在進行的推銷活動。

一個傢伙說:「我覺得不是這樣的,不是的。沒有興趣,你有興趣嗎?」

另外那個傢伙說:「沒有興趣。」

曼克斯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棒球。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除了他有一個棒球這個事實之外,這個動作什麼也不能證明。它至少證明他擁有一個棒球。他緊緊地抓住棒球,就像他兒子這天早些時候所做的那樣,一隻手抓著它,用另一隻手旋轉,兩眼瞪著,臉上露出準備對抗的表情。

他隨即轉身離開,心裡可以感覺他們的表情,清楚地看到他們的傻笑,簡直可以用鉛筆勾畫出來。他越走越遠,伸手輕輕地撫摸一下後頸,沒有停下腳步。

他繼續朝前走。

他一直希望給自己買一個裝威士忌的小瓶子。那種瓶子的蓋子用鏈子連起來,扁扁的形狀,可以方便地放在衣服口袋裡。

他把棒球放進衣服口袋,走過四號門附近的那道木柵欄。

你要讓這些傢伙出來,讓這些自認為擁有整個地球的傢伙出來。

他記得,他要寫一封信,為兒子沒去上學找個借口,就說兒子發燒,高達102度。這件事情是秘密,父子倆不想讓孩子的母親知道。不是說發燒的事情,而是寫信的事情。發燒僅僅是胡亂編造的一個借口。

他停下腳步,觀看一陣,心裡有了主意。他一邊觀察,一邊考慮。這裡有很多人,我手裡拿著這件他們每個人都想得到的東西。可是,誰會相信這個來歷不明的故事呢?後來,他意識到他該怎麼辦,心裡有了主意。他是從人群那裡得到啟發的。他應該尋找同行的父子。

讓父親給孩子買這個棒球。

應該抓住父親心裡的某種東西,比如說,身為父親的地位、希望顯擺的心理、給兒子留下深刻印象的想法、讓這個夜晚變得特別的意願。

沒錯,有些人把孩子帶來了,兒子們的數量相當可觀。顯然,父親們把這種經歷當作一種冒險,當作希望讓兒子體驗的經歷——通宵熬夜,購買世界職業棒球大賽的門票。

你瞧,即使父親不相信,孩子也會相信的。曼克斯可以想像,一個小小的陰謀正在形成,父親和騙子聯手操作,讓孩子相信這個棒球的確是真品。

要做成生意就必須動動腦筋。

他開始在排起的長龍中搜尋,尋找機會,讓自己站在沿著高牆的那支隊伍中去。他一一打量那些人的面孔,判斷他們的態度。他不希望操之過急,沿著牆壁,向西尋找,最後看到可能的目標。那個孩子大概十一歲,那個男子正從健身包里拿出一個三明治。他們站在那裡,對他的出現完全沒有準備。

他做了自我介紹——這在他看來是最難的部分——之後,詳細地說明原因。他的目光在父親和孩子之間來回往返,希望吸引他們兩人的注意力。看來效果不錯,那個男子掰開三明治,分了一半給孩子。兩人看著曼克斯,開始吃了起來。

他倆一邊聽,一邊咀嚼;他努力解讀他們的表情。然而,他覺得進退兩難,既不清楚參加那場比賽的球員的名字,也不清楚比賽高潮時球員的表現。他不知道他們名字、長相、球衣號碼——這樣的東西球迷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解,直到最後也孜孜不倦。這一點延緩了他敘述的速度,攪亂了整個故事。他情急之中掏出棒球,希望進行彌補。

這時,那個男子嘴裡塞滿食物,開始說了起來。

「喂,你究竟想說什麼呀?直接告訴我吧,不要啰嗦。」

那個男子的嘴裡滿是白色的肉和綠色的生菜。

「對,你明白了。」曼克斯說著,提高了聲調,希望顯得愉快,樂觀。

可是,那個男子沒有看棒球,兩眼盯著曼克斯。

「我應該站在這裡。」

曼克斯靠近一些,這時逐漸明白,這個傢伙要麼是公交司機,要麼是污水管清理工或者磚工什麼的。

「聽你說廢話。」

那個人一邊咀嚼,一邊說話。

「我覺得,你最好滾開,否則我要報警了。」

曼克斯把棒球放回衣服口袋。

「他們應該把你這樣的雜種關進監獄,那裡才是你待的地方。」

當著自己孩子的面,竟然用這樣的字眼說話。

那個孩子餓極了,大口吃著生菜,嘴巴就像割草機。

父子兩人站在那裡吃著,兩眼盯著曼克斯。孩子長得幾乎與父親一模一樣,身體壯實,寬皮大臉。曼克斯真想警告那孩子千萬不要長得太胖。

他們覺得他們擁有整個地球。

他花了一個小時,沿著長長的隊伍尋覓,整整轉了三圈,不時停下腳步,與人攀談,估計對方的身份,看一看能否得手。事情並不順利,他看了看掛在球場西南端牆壁上的大鐘,給了自己五分鐘。他在心裡說,如果五分鐘之內找不到合適人選,他就徹底放棄,立刻回家。後來,他覺得應該再給自己一分鐘,然後又增加一分鐘,結果卻勞而無功。大約一個小時以後,他和兩個父親交談起來。他們兩人蹲在露天看台外面,就在那個長長的隊伍盡頭。孩子躺在睡袋裡,男子身上披著一件粗呢大衣。曼克斯想方設法了解那些球員的名字。

「我所說的全是實話。」

「等一等。你說的是你手上的這個棒球吧?」

「對,對,對。不過,我不知道那個球員的名字,你明白吧,我說的是實話。」

「你說的是博比·湯姆森吧?」

「就是他。這下好了,我心裡好受多了。」

明白了吧?曼克斯覺得,他可以搞定這個人,採用的方法是暴露自己的缺點。他不是球迷,不應該假裝。與此同時,他在內心深處盤算,這是一種可能得手的策略,一個計畫,一個密謀。把自己的缺點暴露出來,這個人就會相信他要講的事情。

「我的態度是這樣的。如果你想要做成一點小生意,你就應該坦誠待人,有話直說。明天,許多人將會在俱樂部會所入口,人人手裡拿著一個棒球,嘴裡說『我得到的是真品』。」

「其實,根據你的說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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