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通過化學作用實現美好生活的良策 第5節

1962年10月25日

今天是星期四。星期一,總統利用電視和廣播,向全國發表講話,他們當時首次感覺到這一場危機的全面影響。星期三,他們得知,蘇聯船隻載著導彈和核彈頭,正在駛往古巴,以便增強已經部署在那裡的力量。星期三的情況緊張,他們發現,我們海軍實施的封鎖已經生效,十四艘蘇聯船隻正在靠近隔離區。

今天是星期四。這天黃昏,戰略空軍指揮部的轟炸機裝載著熱核武器,有的在地中海上巡弋,有的沿著北極圈航線飛越格陵蘭島,有的正在靠近北非國家的西部邊界。這天黃昏,有的人在駕車回家的路上開著收音機,有的看著當天的報紙。

夜幕從遼闊的天空中慢慢落下,籠罩在湖面上,夜色越來越濃。享受夜生活的人出來了,路過酒吧和夜總會,加入關心時事的遊客和參會人員形成的人流。在城市邊沿的街道上,他們避開攬客的計程車,避開討價還價的妓女,朝拉什大街走去。凱利先生就坐落在那裡,那是充滿活力的芝加哥夜生活中一家著名的爵士樂俱樂部。

倫尼·布魯斯從二樓的化妝間出來,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睡眼矇矓地穿過廚房,走出轉門,側步走上舞台。

一個端著托盤的招待員說:「今天晚上,外面的人簡直就像被關進了動物園。」

表演了十五分鐘之後,倫尼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個避孕套,勞神費力地把它戴在自己布滿皺紋的舌頭上。接著,他轉動舌頭,開始說話。最後,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避孕套,不停晃動,讓它遠離自己的身體,似乎裡面裝著精液樣本。這個死去的水母具有反射力,可以傳送最後一個抽動刺激。

「在二十三個州里,我可能因為公開展示這個玩意兒而遭到逮捕。諸位心裡會說,在中西部正統派教徒多的聖經地帶,這種情形肯定會出現。實際上,我在聖經地帶是安全的,因為那裡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他們的小弟弟上套的是保鮮用的賽綸膜。」

他晃動兩手,高呼哈利路亞,往後退了一大步。

「我發誓,我是在《時代》周刊上看到的。你購買一盒賽綸膜,根據自己稟賦的不同尺寸,撕下想用的薄膜。」

稟賦一詞引起了觀眾的鬨笑,超過了保鮮膜或者《時代》周刊。

「吃剩的肉餡餅。」

他發出了一陣時尚達人特有的不乏風趣的粗獷笑聲,做出了前仰後合的動作,彷彿是某個正統猶太教徒在認真祈禱。在觀眾中,也有一些人——大約三四個人——在座位上笑成了一團。

「賽綸膜。這聽起來帶有星際物品的意味。諸位想像一下吧。在美國某地的一個小鎮上,一位家庭主婦正在用夾子把衣服固定在繩子上。白人孩子和黑人孩子在學校里和平地遊戲。蘋果餡餅已經做好,放在廚房窗台上冷卻。突然,出現了一陣寂靜。人們停下了動作。一條名叫船長的小狗一頭躲進了門廊的階梯下面。接著,閃過一道亮光,讓人睜不開眼睛。外星來客了,從賽綸行星來的生物。他們非常乾瘦,皮膚幾乎是透明的。他們對地球上的領導人說,使用我們剛剛發明的這種新材料,在你們自己身上試試吧。坦率地說,我們害怕使用這玩意兒。」

倫尼開始慢慢地合上他肥厚的眼皮,同時改變了人物的場景。

「已有記錄的事情是,農場青年和牧場幫工們約會時,隨身攜帶著賽綸膜。有一批社會學家正在就這個問題進行實地考察,更不必說為陶氏化學公司工作的廣告商了。這家公司生產了這玩意兒。如果他們可以設計出一種外交語言,他們會想方設法把自己的產品用作食品保鮮膜,同時還可以用作避孕套。他們在麥迪遜廣場上豎起了巨大的廣告牌。讓我們想像一下穿著實驗室服裝的鄉村老大夫吧。他坐在簡陋的辦公室里,拿出妻子做的雞肉三明治,揭開覆蓋在上面的食品保鮮膜。接著,他心不在焉地把薄膜套在指頭上,嘴裡念叨著保鮮和保質。也許,還偷偷地插入了一個有關人口過多的詞。這個創意使那幫廣告商激動不已。讓我們把這條廣告懸掛在旗杆上吧之類的。幾乎是下意識的,明白嗎?」

倫尼旋轉一圈,指著側廳的某個幻影支持者。其實,那裡沒有什麼側廳,只有牆壁和門。

他再次勞神費力地把舌頭裝進避孕套。

「絕對不能低估語言的力量。我隨時都帶著避孕套,其原因在於,我不想在和女孩子閑聊過程中讓對方懷孕。某個清純的女孩子向我打聽去國家路該怎麼走?糟糕,遇到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姑娘。」

大廳里出現一陣騷動,可能是有人出去,也可能招待員放盤子時發出的聲音太大。在倫尼表演過程中,招待員不應該發出聲音。可是,這幫客人就餐時吵吵鬧鬧,暴飲暴食,大嚼薩朗牛肉、香烤肋排、龍蝦尾、義大利面、雞肝。而且,他們幾乎以狼吞虎咽的方式將綠神色拉——凱勒先生俱樂部的特色菜——一掃而光。

倫尼說:「要麼無條件愛我,要麼我立馬死去。這就是我們之間關係的條件。」

今天晚上,凱利俱樂部里客人滿座,幾乎水泄不通,大大超過了一百六十的定員。客人們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十來個人堵住了防火通道。他們有的高聲說話,有的大聲喊叫,有的默不作聲,就像尚未屠宰的菜牛。在此出差的男人太陽穴上青筋暴起。一個來自遠東的導遊團成員對倫尼的表演不甚了了,眼睛盯著身邊的男人。他們來自黑幫橫行的郊區,身材魁梧,穿著套裝、粉色指頭上套著亮光閃閃的藍寶石。他們的翻領非常寬大,遇風會飄蕩起來,彷彿是在使用旗語。一張桌子旁邊,圍坐著嘴裡銜著雪茄的房地產開發商。這裡彷彿正在舉行單身漢聚會,幾個老練的女人正在挖掘一個男人的不可思議的內心世界。兩位胖乎乎的大學教授在這裡尋找開懷大笑的機會,他們是來自人文學科飛地、善於出謀劃策的人。休·赫夫納和一幫《花花公子》的模特們請假出來,希望在這裡找到機會,以便在雜誌中央折頁上露臉。她們個子高挑,年輕漂亮,面目姣好,五官精緻,堪稱完美,似乎經過空氣噴槍的打理。赫夫納嘴裡叼著煙斗,臉上露出老男人的下流微笑。

有人起身離開,這無疑是倫尼·布魯斯表演中常見的情形。一個傢伙把舌頭伸進一個木馬玩具中,讓兩個女人和另外一個男人覺得受到冒犯。

倫尼看了他們一眼,目光落在走在後面的那個女人身上。她骨骼粗大,身強力壯。

「瞧一瞧誰要離開了。諸位知道是誰,對吧?你們可以在通緝布告上看到她的照片。她是約瑟夫·門格勒的護士長,參加經濟旅行團,是從阿根廷來的。」停頓片刻。「她混跡於牲畜飼養場、監獄和停屍房。」停頓片刻。「當年她四處活動,他們叫她野蠻人阿蒂拉。」

大廳里還有什麼人?紐約市第二喜劇團的人在此,對這個神經有問題的人表達崇拜之意。還有爵士樂創作者和戲劇表演者,幾個大腹便便的政客和他們佩戴念珠的夫人。他們得到印象是,倫尼是一個義大利無賴,他的真名長達十一個字母,肯定表示了詛咒的意思。

除此之外,還有誰呢?一幫來自庫克縣的警察,他們心懷鬼胎,分散在大廳各個角落,有的手裡握著記錄本,有的身藏錄音機,苦心積慮地收集隻言片語,以便審訊時派上用場。

倫尼還在羞辱那些起身離開的人。

「讓一讓,讓一讓。他們的航班十分鐘內起飛。艾希曼航空公司。乘務員穿著帶條紋的寬鬆褲。」

這就是倫尼所用的語言。如果你不喜歡他的做法,你就是犯下彌天大罪的殺人犯。你要麼是1952年選出的小兒麻痹症母親,要麼是他即興表演的攻擊對象。這時,倫尼開始調侃飛機廁所的燈光顯示,這是近來令他十分著迷的一個話題。

請回座位,請回座位,請回座位。

倫尼曾經在紐約遇到過六十人起身離開的局面。乘坐一輛灰狗公司的大客車前去觀看錶演的人全部起身離開。當時,餐廳經理安吉洛沖著倫尼問:「你說了什麼下流話?這下可好了,誰來付小費呢?你這個雜種來付?」

倫尼伸出舌頭,舔著避孕套,接著開始撫摸,然後用手指擺弄,旋轉,讓它發出響亮的聲音。

「我剛剛突然覺得,這就是20世紀給人的手感。」

後來,他停下來,若有所思,似乎回想起什麼事情。他把避孕套塞進衣服口袋裡,動作有些心不在焉。他穿著在舊金山表演時穿過的那件尼赫魯式服裝,上面有他的印度教政客號碼,皺巴巴的,就像剛從街溝里拾起的什麼廢棄物品。他戴了一枚配有鏈子的大勳章,那是尼赫魯式服裝的一件配飾。人穿那樣的服裝可以得到獎章。

沒錯,他回想起一個令人心情沉重的嚴肅話題。在過去的一周里,導彈危機讓他憂心忡忡,在盆地西街遭遇停電,到處可見沒完沒了的新聞公告。它們出現在機場候機區里的電視上,出現在街道拐角處盲人報販手裡的小報上。沒錯,無論倫尼心裡多麼不安,他心裡已經忘記了核攤牌這一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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