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三人往東行了十幾里,遠遠望見了山腳下的炊煙,小靳與阿清都大是興奮,加快步伐。走近了,原來是濟水一條支流邊上的漁村,稀稀落落幾十戶人家,有不少房子就懸空架在河上。河裡大大小小的漁船比房子還多,漁民們吆喝的號子幾里外都聽得見。

這村落小得連客棧也沒有。好在村民甚是淳樸,見了道曾等三人,便引進屋裡招待。這家主人出外打魚去了,只剩一個老頭跟與阿清年紀相仿的孫女。那老頭姓張,原是洛陽人士,匈奴劉淵攻陷洛陽後,拖兒帶女逃到此地。因以前就住在洛陽白馬寺旁,一心求佛,三間房子,倒有兩間都供著菩薩。道曾見他心誠,念了一段經文,那老頭好久沒聽到佛經,連連稱謝,非要留三人住上幾天。小靳心道:「別說住幾天,只要管吃管住,住上一年半載也無所謂啦。」

阿清在森林裡奔波了這麼久,衣服被掛破了好多處。那孫女找了幾件衣服出來,阿清道了謝,與她一道進屋換去了。

小靳一個人在院子里閑逛,實在無聊,見鴨子們一隊隊神氣地從河裡走上來,嘎嘎亂叫,他也傻站著看了半天,心裡不住盤算著道曾的話。

眾矢之的,道曾說得再對不過了,身兼白馬寺與須鴻兩家之長,可乖乖不得了。雖然他平時怎麼也看不出道曾有多厲害,而且現在也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樣,可別人不會這麼想啊!蕭老毛龜那樣的江南門閥大家也親自登門來找,更布下東平城那麼大一個埋伏,每天殺一兩人引誘道曾,這番大手筆,這氣派……

就算別人不羨慕他的武功,可還有他老子娘欠的一屁股血債呀!她老人家那麼堂皇地一路殺過去,全都是武林中有名有姓的大門派,這些龜公們的子弟親屬,豈有善罷甘休的?幸虧白馬寺一群禿驢沒見到道曾,不然那天就算全死光光,也定不會就此做罷的……

怎麼辦?小靳頃刻間成為天下武林人人追捕的對象……的跟班,倒也算是小有名氣了一次,至少蕭家從此後不會忘記「東平雙傑」中的神販。但是……性命堪憂啊!媽的,活這麼大,怎麼也沒想到會被人追殺到出名啊!

可是……看他現在這衰樣,也不可能真丟下他不管啊!

除非……小靳突然靈光一閃——道曾可比阿清大十幾二十歲,那就是說,他老娘跑出白馬寺後,還繼續鮮蹦亂跳地活著,至少到做完阿清的師傅。她武功再高,也必定有個穩妥的藏身之所才能混這麼久。如果把她找到,再把和尚交回去,豈不省事?

他想到這個主意,跳起老高,洋洋得意地去找阿清商量,卻見阿清不在屋子裡。他到前院,見道曾還在跟那張老頭研說佛經,問到阿清,都說在後院。小靳只好又找到後院,還是沒人。

正在彷徨間,忽聽一間木屋裡傳來水聲,小靳忙跑過去道:「阿清,是你么?」

阿清應了一聲,小靳道:「我剛剛想到一個辦法呀,嘿,這下和尚可沒話說了……喂,你出來!」阿清道:「你說罷,我聽著呢。」

小靳上前推門道:「是……是關於怎麼……哎呀這件事我怎麼能大聲講,你在幹什麼……」

「啪!」一匹濕布結結實實扇在臉上,小靳飛身出門,在地上滾出去老遠才定住身子。阿清叫道:「小靳,你沒事吧?」

小靳慢慢坐起來,抹一把臉,道:「沒事……你在洗澡嗎?給我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阿清低聲道:「……怎麼好說,說了你……你不……」

小靳吐口唾沫,語重心長地道:「小姐,就算我有歹心,也得看人對不對?若是別人倒也罷了……」

阿清怒道:「什麼叫別人倒也罷了?我便見不得人么?」

小靳哈哈乾笑兩聲,跳起身來轉了兩圈,道:「呀,最近我越來越不怕摔了,哈哈!看來老黃的功力確實不錯。你以後可別想輕易打我了。你慢慢洗罷,等一下再說。」轉身要走,阿清忙道:「等等,你……你進來吧。」

小靳心中一跳,道:「喂,這可是你說的。」阿清道:「你煩不煩?我們早點商量了,好做決定呀。」

小靳只覺進一個有女孩子洗澡的房間好象有點怪怪的,但是哪裡怪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以前只能「偷」看,既然需要「偷」,必定有不好的地方,如果再堂而皇之進入,豈不是由「偷」升為「搶」了?

他躊躇了一陣,終於想:「媽的,我不進去,她還當我膽小怕事了呢!我漢家男兒,豈有怕胡小娘皮的?」當下硬著頭皮推門而入,見裡面空蕩蕩的,只靠牆的一張几上堆了些衣物,臨河的一面沒有牆,卻有一排約一人高的木欄。阿清的聲音自裡面傳來:「進來了?把門關上。」

小靳惱道:「這是什麼房間呀,希奇古怪的。」阿清咯咯笑道:「好玩吧?說說你想到什麼了?」

小靳找條凳子坐下,翹起腿,道:「我剛才一直在想,和尚現在已經成眾矢之的了,可他又受了這麼重的傷,跟個廢人沒兩樣,可怎麼辦才好?今天是蕭毛龜、阮毛龜、白禿龜們,明天就有李毛龜劉毛龜來抓來殺,哎呀,總之是沒有清凈的日子了!」

阿清嘩啦啦地倒水,一面道:「嗯,怎樣呢?」

「他這個人是個死腦筋,除了閉嘴不說外,哪裡會做隱藏身份的事?以前是人家不知道有這麼號人,現在知道了,見了愣頭愣腦的和尚,問:你是道曾嗎?和尚一定點頭。再問:你是林普的弟子的那個道曾?他還是點頭。就算你問:你老子娘是林晉和須鴻?他還得點頭稱是……」

木欄里「撲通」一聲巨響,嚇得小靳一跳,還以為是各路毛龜們殺過來了,一個勁後退著,驚叫道:「什麼什麼?」

只聽裡面水聲潺潺,良久不息。阿清喃喃地道:「他……他果然是師傅的孩子……難怪眉眼之間,那麼象師傅呢……難怪他提到師傅時的神情總是那麼古怪,原來他果然是……」

小靳怪叫道:「什麼?你還不知道他是你師傅的孩子?呀,慘了!現在你知道了,我是不是該殺你滅口?」

阿清定了定神,道:「我曾經猜到的……可是……可是道曾說,那個孩子十歲時就死了,我以為……真的死了。」

小靳道:「十歲時死了?呸,他才沒有呢,現在不還是活鮮鮮的?怪了,和尚居然也有騙人的時候?」

阿清道:「是嗎?那……那一定有他的原因。他對我師傅的武功那麼熟悉,我就奇怪呢,就算他是林普的弟子,也沒道理會學得如此透徹啊?現在想想,一定是跟我師傅交過手的林普大師揣摩透了師傅的武功,教給道曾的。啊,原來師傅的孩子還活著,真好!」

小靳搔搔腦袋,道:「嘿,媽的!你是須鴻的弟子,道曾是須鴻的兒子,說起來是同一輩,怎麼我憑空就矮了一輩?真不划算!不行不行,我可不能認做他的弟子,否則將來見了面,我還得稱你一聲師娘……哦不……師姑……」

阿清不去管他胡攪蠻纏,道:「既然他是師傅的孩子,我更不能讓他有事了。你剛才說想到了辦法,是什麼?嗯?喂!別鬧了!」

小靳道:「哦,是……辦法?我有什麼辦法,不過我在想,你師傅她老人家招惹的冤家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吧,就算功夫再好,也架不住那麼多人追殺呀。她老人家得以安享太平到現在,一定有她隱秘的藏身之所才對,是不?」

阿清眼前一亮,脫口道:「崑崙!你是說,把他送到崑崙去找我師傅,就沒人能找到他或傷害他了,說不定我師傅還可以幫他療傷!」

小靳本待還要擺一陣譜再說,聽阿清一口氣說穿,嘆道:「你這人,實在不解風月。不錯,我的主意就是如此。」

裡面的水聲停了一會兒,阿清喃喃地道:「去找師傅?是個好法子……好!」

「嘩啦」一聲,阿清推開木欄。小靳驚得跳起來,叫道:「喂!你……」

阿清手裡提著濕淋淋的衣服,穿著一身淡綠的裙子,笑盈盈地道:「怎麼,洗衣服有這麼嚇人嗎?還是你在期待什麼?」

小靳一臉羞憤:「沒有……只是這衣服不大配你……既然是洗衣服,為什麼還把門關上,搞得神神秘秘的?哼!」

阿清道:「我早洗過了!你自己心中有鬼,當然覺得怪咯,哼!不要坐著,過來幫我晾一下。」她一邊掛著,一邊道:「不過,你有什麼法子能讓道曾去呢?我聽他言語間,對我師傅似乎並不敬重,也許他心裡還恨著師傅,恨她拋下自己呢。要是他死活不去,你怎麼辦?」

小靳道:「這個……我倒還沒想到。不過最緊要是他安全之前不能落單,一落單就完。」

阿清坐在他旁邊,道:「是啊,憑他現在的力量,根本連一個普通人也打不過。一定要讓他離開中原,到西北去才行。你不是自命聰明嗎?一點法子都沒有?不過這事實在太難,他那個人啊,跟他爹一樣的固執,你沒辦法也不奇怪。」說著斜窺他一眼。

小靳嘿嘿笑道:「你也不用激我,辦法呢倒是有,不過需要你配合才行。看你怎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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