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那兩名僧人提著小靳一口氣奔出四、五里才停下來,等待圓性等人。小靳受了剛才一擊,到此刻仍舊疼痛難忍,連叫罵的力氣也沒有,軟軟地躺在地上,心中把老禿驢的祖宗從開天闢地鴻蒙初顯直罵到眼皮底下。

不一會兒,那十幾名武僧跟圓性等人陸續趕到。那四名刀僧取出厚背大刀,一齊插入地下,圍成四方,長、寬、高度如拿尺子量了一般準確,早有人解下背上的竹背簍,取出個蒲團放在刀柄上。圓性縱身坐上蒲團,皺了皺眉頭,道:「痴行、痴意,你們兩人老是無法達到『止、靜』的地步,插的刀高度雖然到了,卻仍有些斜,未能圓滿。回寺後面壁一個月。」兩名刀僧合十稱是。

小靳身上痛苦,但看到這一切又是止不住地想笑,心道:「這個老禿驢,乾脆到街上賣雜耍算了,出家當和尚,豈不糟蹋了這般天份?」

圓性在蒲團上坐好了,沉聲道:「小子,那人究竟在哪裡,你又是怎麼認識他的,最好早點說出來。我出家人雖說行善為上,可是對於妖孽之徒,向來也不曾手軟。剛才那一下可痛?你自己好生想想。」

小靳知道今日是不能輕易過這一關了。陸平原這個老烏龜三十年前是白馬寺的和尚,肯定知道老黃的真實身份,難怪那一戰他只派出替死鬼賀老六齣場,自己溜走,誰知道又落入白馬寺手中。小靳想起老黃公然在白馬寺的廚房裡烹了他的師傅,這份千古豪情恐怕是所有白馬寺僧眾最大的恥辱,所以才會如此興師動眾。看來不說出老黃的下落,自己也將不比這陸老烏龜好到哪裡去。

「媽的!」他暗自罵道:「老妖怪關我屁事,說就說!」當下爬起身來,看了圓性幾眼,突然心中一動:「不對!陸平原知道道曾,他奶奶的,這和尚不一定是沖著老妖怪來的,否則為什麼一定要挾持我遠離其他人?」他咳嗽一聲,道:「你們……要找的人是不是白馬寺的?」

圓性沒想到他開口就點到自己這邊的要害上,怔了一下,道:「不是。你只需說他現在何處。」

小靳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否則無論怎樣修行,死後都會下拔舌地獄,你既這麼說了,那我就當真好了。」

圓性眼角抽動兩下,道:「這個……其實他以前也算是我寺僧人,不過早就被逐出我寺了。」

小靳道:「那就對了。其實說起來我跟他相識真是多虧了陸老大。陸老大為了一個和尚……把我囚禁在巨野澤……」說到這裡故意一頓,圓性神色不變,問道:「哪個和尚?」

小靳道:「叫什麼道……曾?可能跟陸老大有些過節罷。」圓性道:「別說不相干的,你繼續說下去,究竟怎麼認得那人的?」

小靳心道:「難道陸老烏龜沒有說道曾的事?看來是他在東平尋不到道曾,懷疑有詐,不敢把這個未落實的事說出來。這就好辦一些了。」當下說話也利落了些:「我被囚在那巨野澤里,一天到晚連個鬼影子也看不見,實在無聊。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老妖怪突然跑來了。我想他大概也住在那附近吧。起初我見他的臉,哎喲那叫一個嚇人,也沒搭理他。誰知道他老賴著不走,非要給我講什麼……什麼多什麼經的。」

圓性目光如炬,道:「多喏阿心經?」小靳一拍腦袋道:「正是這個多喏阿心經,原來你們真是白馬寺的,哈哈。」

圓性與圓真對看一眼,都是面有憂色。圓真道:「他怎麼知道多……他為什麼要給你講這個?」

小靳道:「我哪裡知道?反正他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念,非要我背,煩死人了!」

圓性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道:「你背了么?說來聽聽?」小靳道:「那些東西彆扭得緊,我哪裡記得住?什麼須菩提,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又是什麼須菩提,於意云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

他嘮嘮叨叨將道曾平日念的《金剛經》斷章取義搬些出來講,圓性與圓真對看一眼。圓真低聲道:「看來林晉大師說的沒錯,林哀未得多喏阿心經真傳,苦思之下,已然瘋了。」圓真點點頭,對小靳道:「行了,你不必背了。後來怎樣?」

小靳道:「本來我是不想背的,可是架不住他一再哀求,後來又送吃的來。媽的,陸老兄,你們的伙食也太差了點,是不是手下的私吞了油錢?那東西是人吃的嗎?」

陸老大始終伏在地上,並不看他。小靳繼續道:「我見老妖怪送的吃的還行,也就馬馬虎虎背了一點,誰想老妖怪就此引為知己。後來的事陸老兄也知道了,老妖怪發了瘋,燒了牢門,硬背著我跑了。他雖然救我出去了,可是我比在牢籠里還慘。你是不知道,這傢伙隨時都有可能發瘋,一發作起來,又是哭又是笑,有兩次還將我打得吐血。媽的,真不是人受得了的!中途我曾偷偷逃走,混到鍾老大車隊里,可是竟被他跟了來,趁著混亂又將我劫走,不知為何還順手帶走了那女孩。我見那女孩甚是可憐,前天夜裡打老大的雷,鍾老大他們又趕到與老妖怪交上了手,就乘機帶著她逃出來了。」

圓性聽得微微點頭,看來將他的話與鍾老大所說的對比了一下,又覺得這小子張口就說什麼多喏阿心經,確實不象說謊的樣子,便道:「據你所觀察,那人是否真的瘋了?」

小靳道:「瘋得不能再瘋!我記得有好幾天晚上,我夢中醒來,看他一個人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還說什麼『師傅,出來啊,我吐你出來啊』的瘋話,等到天亮看他磕頭的地方,都有斑斑血跡。」

十幾個和尚一起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圓真憤然道:「這個孽賊也有今天!」

圓性倒還鎮靜,口氣也和善了許多,道:「小施主,你……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么?」小靳道:「我哪裡知道?八成是他背著我偷吃魚,卡了脖子吧!這個老妖怪,原來真是個偷腥的和尚!啊,大師,我不是說你。」

圓性咳嗽一聲,道:「那麼,就是說前日一戰之後,你就沒再見到他?那地方是哪個方向?」

小靳心想:「老黃昨天就走了,我得說一個找得到他痕迹的地方,好讓他們相信。」便道:「我記得是一個瀑布,離此大概十來里左右,順著林子一直向南就到了。」

圓性道:「痴應,痴別,你們兩人去聯絡圓空、圓進師叔,前來接應,以火箭為號。沿途注意留下標記。」兩名棍僧應了,向北飛奔而去。圓性道:「小施主,貧僧知道這些日子來你也辛苦了。但是此人的血腥殘暴你是見過的,為不再有人受其傷害,就麻煩你再帶一次路如何?」

小靳心道:「媽的,老子可以說不行嗎?」滿臉義憤填膺,道:「不消大師說,這惡賊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我早就想跟他拼了,走一趟又有什麼干係?來來來,跟我……哎喲!」裝作腳痛。圓性道:「痴行,過來背這位小施主走。」

當下小靳被那痴行背在背上,在林中快速穿行,望著頭頂的樹葉向後飛去,心中大樂:「和尚老說練功沒用,其實練練功也是大有好處的嘛。既可以用來拉車,又可以當驢使,哈哈,禿驢禿驢,果然言之非虛!」

這一路小靳帶著和尚們左拐右轉,搞到後來自己都頭暈了,最後還是覓著瀑布水聲才找到,已經快要到傍晚了。眾人走近瀑布,感受到它巨大的衝擊之力,都是心為之動。圓性手一揮,僧人們四散開來,到處尋找蹤跡,也有幾人奮力爬上懸崖,到上面尋找。不一會兒,各種證據紛紛呈上:既有老黃落下的一條帶血的布,也有幾支鐵釘,一條死去的小蛇,還有兩塊吃剩的烤肉。圓真仔細辨認了一番,又到崖頂查看去了。小靳心道:「虧這些傢伙翻出這些東西來,好看么?能看出什麼來?哈哈。」頗不以為意。

過了片刻圓真下來,道:「師兄,我仔細看過了:火堆是昨日燒的。那蛇沒有外傷,但筋骨寸斷,殺它的人內力高深。那兩枚鐵釘應該刺入了某人的胸前或是肩胛部位。」

圓性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與鍾老大他們打鬥之後,還在這裡逗留了一陣?」小靳忙道:「老妖怪把我們劫來,就一直待在這裡。」

圓真道:「阿彌陀佛,如果這位小施主所說不假,我猜這裡是他長期棲身的地方,應該還會回來。」

圓性道:「那麼,圓真師弟,你去安排一下,我們今夜就在這附近埋伏,務必等他現身。」圓真應了,帶領其餘僧人分頭準備去了。

小靳忙道:「我呢?」圓性客氣地道:「偏僻之所,小施主一個人走也不方便,不如多留一夜,明日一早貧僧自當遣人送施主去鍾施主處,施主且休息一下罷。痴行,帶這位施主去歇息。」

於是小靳便與陸老烏龜待在一起,看和尚們查看地形,設計埋伏。小靳一時百無聊賴,打個哈欠,閉上眼想打個盹,忽聽陸平原虛弱地道:「水……給我水。」痴行道:「師傅說了,每日只給你兩次水和食物。你等著罷,晚上自然有的。」

陸平原在地上掙扎兩下,仍舊道:「水啊……我要水……」痴行耐不住他一再哀求,卻也不敢違抗師命,看著有師兄弟要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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