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風大起來了。先是聽到風聲呼嘯,遠遠的林子里「嗚啊——嗚呼」地叫著,接著近了一點,天上不時閃動著電光,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高高的樹的輪廓左右搖擺,麥浪般一道接一道,起伏不定。風吹透了整個森林,終於刮到眼前,但見眼前突然間就飛沙走石,彷彿正面撞上一堵風的牆壁,打在人臉上生痛。耳朵里充滿了咆哮聲,跟無數樹榦劈啪折斷之聲。小靳站立不穩,往後重重撞在車身上。他來不及叫痛,感到車竟然已被吹得微微傾斜,車上的蓬因兜滿了風,幾乎要離地而起。

小靳忙死命抱住車子,尖叫道:「小鈺,快出來!老黃,來拉一把!」

正拉扯著,風卻突然一頓,小靳哇啊一聲,險些撞上車架。他剛緩了一口氣,忽聽左首有人笑道:「原來又是鍾老大,你來得好快。」右首有人中氣十足地笑道:「呵呵呵呵,閣下就是號稱飛天入地神劍無敵一拳鎮三山的賈老二么?幸會幸會!」

小靳抬頭看去,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忽地閃電劃破天際,只見一棵大樹之巔上有一個飄忽的人影,隨著大樹搖擺不定,聽聲音確是那天高談闊論的賈老二,只是不知道他的名頭有這麼大,什麼飛什麼劍什麼鎮三山的,想來另一邊就是車隊領頭的鐘老大了。

小靳剛要開口拉拉關係,忽然心中一動:這兩人若是能制伏老妖怪,自然是上上之選,然而小靳見過老妖怪的本事,這個當年的白馬三僧雖說老是老了點,要發起瘋來可不得了,未必就不能擊敗他倆。若是老妖怪勝了,自己與小鈺仍舊不得脫身,現在拉關係,被老妖怪聽見了可不得了;但若鍾賈二人勝了,則勢必帶走小鈺。自己一個小混混,除了滾蛋,還有什麼好說的……小靳一時不辨悲喜,閉上了嘴。

只聽賈老二道:「下面有位朋友剛才叫了聲小鈺,不知道能不能出來一敘?在下江南賈誼,想會會剛才發嘯聲的朋友。」鍾老大則扯開喉嚨叫道:「小鈺,你在么?」

小靳爬上車,正見到小鈺醒過來。他忙撲上前一把捂住小鈺的嘴,低聲道:「老殭屍在旁邊,現在還不能回答,等他們比試出結果了再說。」小鈺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鍾老大正叫著,忽地輕哼一聲,跟著一陣拳腳相交之聲,想必與老黃對上了手。賈老二道:「鍾兄,點子棘手么?」然而鍾老大卻一直沒有回答,跟著那人從樹頂一直打到地上,噼噼啪啪一陣響,樹枝折斷無數。

賈老二略一思索,已明白來人武功太高,壓製得鍾老大完全無法出聲。他刷地拔出背上三尺長劍,叫道:「我攻上!」縱身飛下,襲向那人頭頂。「鐺鐺」兩聲輕響,鍾老大呼出老大一口氣,叫道:「哎喲!媽的!太他媽厲害了,小心!」賈老二也叫道:「他的手如鐵一般,別跟他硬碰!」

此時四周漆黑一片,只偶爾有電光閃過。兩人聯手進攻,不住叫喊,什麼:

「我踏乾位,削他上身!」

「我退坤位,再退離位!他媽的變掌為爪,好生陰險!」

「我身後有樹!哎喲,頂了老子一下!」

「好!擊到他了!黑燈瞎火,也不知道是哪裡?」

「哎喲!」「我刺了他一劍!」「是老子!」

老黃卻一直沒有聲音。

打了一陣,鍾老大叫道:「媽的,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了!」賈老二也道:「來不及喊了,總之我上你下!」這一來便只聽見拳腳相交之聲、長劍破空之聲、樹枝灌木被人削斷劈折之聲。

小靳凝神聽去,有兩個人呼吸越來越粗,越來越快,想是內息跟不上了。小靳知道不是老黃,一顆心砰砰亂跳,小鈺握著他的手也一片冰涼,不住低聲道:「怎樣了?打贏了嗎?」小靳沉聲道:「難說得很,總之……厲害得緊!」聲音也禁不住地微微顫抖。

忽聽一聲悶哼,賈老二道:「快退!」鍾老大嘶嘶叫道:「嘿!媽的,打得你老爹好……我退需位,再退訟位……你追你老爹幹什麼?哼……」再也說不出話來。

賈老二長劍一抖,劍身震蕩,發出尖銳至極的一聲響。小靳隔得老遠,仍覺得耳中一痛,嗡地響起,忽聽老黃縱聲慘叫,賈老二叫道:「退……」砰的一響,聲音從中而斷。

小靳聽到老黃的叫聲,心中猛地一跳,正要探頭看個究竟,驀地面前風聲大作,有人欺上車來,一把將自己跟小鈺抱起。小鈺放聲尖叫,小靳亦是大駭,隨即低聲叫道:「老黃,是你!」

老黃並不回答,向車後衝去,但聽頭上劍刃破空之聲,鍾老大沉聲道:「留下!」

老黃反身一腳踢在車蓬上,車蓬轟然破裂,碎屑飛散,鍾老大身在空中無處後退,只得急將劍舞成一圈,斬落斷木。就這麼緩了一緩,老黃已飛出數丈之外,沒入林中。

鍾老大提氣要追,忽聽身後鍾夫人叫道:「別追了,你不是他對手!」他向漆黑的林子里看了一陣,嘆口氣,走回鍾夫人身旁,見賈老二捂著胸口勉強坐起身,嘴角兀自留有血絲。鍾老大道:「媽的,世上真有武功如此高強的人,老子今天算是認栽了。」

原來他與賈老二那日帶領部下逃脫後,與鍾夫人會合,追趕車隊,卻只見到滿地屍骸跟破碎的馬車,查看下發現只是一人所為。鍾老大心知此行已無任何結果,只得遣散車隊,自與鍾夫人尋找小鈺。誰知賈老二如影隨形,定要幫他們的忙。三人遂沿著車轍一路尋來。途中因路過幾道溪流,老黃扛著車走,行跡中斷,幸虧鍾老大幾次撞大運又找到足跡,遲了好幾天,才找到此地。

他們接近時,正是小靳與老黃大談白馬寺慘案之時。他們知道老黃必非尋常人,不敢貿然出手,於是設下圈套,趁著漆黑一片,由鍾老大與賈老二出手,引誘老黃,而鍾夫人則藏身在樹後。本來的計畫是兩人帶著老黃逐漸靠近鍾夫人藏身之所,再由鍾老大大聲說話,掩護鍾夫人出手,沒有想到老黃內力極深,幾掌之內便壓得他內息閉塞說不出話來。若非賈老二突然震劍,以奇招將老黃暫時震住,幾乎就要前功盡棄。但賈老二倉促震劍,面前稍露出一絲破綻,便被老黃一掌擊傷。好在鍾夫人的暗器終於及時擊中了老黃面部及前胸要害,他傷重之下只得逃竄。

鍾夫人道:「賈兄弟,傷得重不重?」賈誼苦笑道:「不重,只不過怕是再難出手了。鍾兄給我好大的帽子,又是飛天又是鎮三山的,可真是千古罕見。」

鍾老大抹一把額頭的汗道:「媽的,先唬唬那傢伙再說嘛。他跑了,也不知道是他的幸事還是我們的幸事。再斗下去,哼!」

鍾夫人道:「剛才那人逃走時,確實聽到了小鈺的叫聲。看來此人不知什麼原因囚禁了她,我們還是得想辦法救她才行。」鍾老大點點頭道:「那是。我敢肯定他就是出手襲擊商隊的人!媽的,好硬的骨頭,好深的功力!剛才我那兩下明明戳到他背脊,就算沒中命門也不會太遠,這傢伙居然渾若無事。他究竟是誰?」

賈誼道:「我也未曾聽說,實在比家嚴還……咳咳……」

鍾老大緩過勁來,說道:「對了,你究竟是誰?他媽的,這一手『平秋劍法』,你當老子沒有見識嗎?」

賈誼一呆,笑道:「是,在下行走江湖,一向隨意慣了,倒並非有意瞞著鍾兄。在下這誼是真的,賈是假了點。在下姓謝。」

鍾夫人笑道:「果然是謝大俠的大公子,這份氣度、本事,放眼天下也沒幾個人啊。」

賈誼道:「慚愧慚愧……」卻被鍾老大一把擰起。鍾老大道:「慚愧個屁!你……」

「轟」的一個驚雷,震得鍾老大將後面的話通通吞回肚子里,道:「既認我是兄弟,那老子可不客氣了。走走,先出了這鬼地方再說!」

老黃帶著小靳小鈺一路狂奔,頭頂炸雷一個接著一個,小鈺死死抱住小靳,臉埋在他懷裡,淚水把他胸前衣服都打濕了。小靳干著嗓子叫:「老黃!媽的!你想叫老子散了功死嗎?快找個山洞什麼的躲一躲啊!」

但是老黃不答,只管往前猛衝,突然間小靳臉上一涼,幾滴水打在臉上。他叫道:「哎呀,下雨了!」卻覺那水又粘又熱,順著臉頰慢慢往下流動。小靳顫聲道:「老黃……你……」

這個時候頭頂啪的一個炸雷,將他要說的話打回肚子里。小鈺腦袋一偏,昏死過去。頃刻間狂風夾著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打得小靳吱哇亂叫:「要死了要死了!」

突地老黃手一松,小靳與小鈺同時飛出,重重落在地上。小靳摔得眼冒金星,掙扎了半天才爬起身來,但聽四周風雨聲震耳欲聾,卻沒有什麼雨打在身上。他好奇地四處摸摸,原來真的被老黃扔進一個山洞。

他又驚又喜,顧不得全身疼痛,摸到小鈺身上,推了她兩把。小鈺輕聲呻吟一下,幽幽醒來,顫聲道:「小……小靳哥……」

小靳道:「我在這裡,別怕,來,再進來點,別給風吹涼了。」拉著小鈺的手往裡摸索著爬行。爬了一陣,手摸到一堆乾草,小靳爬到上面摸了一圈,發現草彷彿鋪成床的形狀,小靳大喜,心道:「媽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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