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小靳小心地撥開泥土,一陣香氣撲面而來,他不禁歡呼一聲,叫道:「好了!這野雞真肥,好多油,哈哈哈哈!」

一旁老黃聞到這味也忍不住湊過來,幫著他掰開泥塊,露出熱氣騰騰的雞身。小靳提起雞身打量打量,看到自己剛才偷偷做的記號,道:「這是那隻老雞,媽的,老子就吃虧一點,那隻童子雞你吃,看你一臉青色,撲撲元氣。」說著提了雞到一旁猛吃。老黃掰開另一隻雞,吃了幾口,皺眉道:「怎麼這隻童子雞肉這麼老?」小靳裝出拚命撕扯的樣子,含混地道:「泥棒雞雖然免了拔毛的麻煩,可就有這毛病,悶得肉老。不過沒關係,肉老是老,該補的還是能補。快吃吧!」

小靳吃完野雞,滿意地摸著肚子,躺在草叢中看天上的星星。他二人自打離開水牢後,一路北上,水匪是一個也沒再見到,估計陸老大攜一眾老少耗子們避難去了。不知是不是戰事吃緊,連過往商船也極少見到。兩人在澤里轉了幾天,放棄了找水耗子窩的打算,渡過巨野澤,繼續北上。小靳一門心思只想到東平,可是又怕老黃這樣子太恐怖,嚇死路人事小,惹得他發瘋大開殺戒可不得了,是以以練功為由晝伏夜行。白天就藏身密林,老黃去打野味消遣,自己加緊練功,晚上再走。

他出來後練功愈勤,那一套拳腳自然只有背著老黃時才練,但坐功卻可隨時練習,反正都是老一屁股坐著,誰都一樣。這個時候通常老黃陪他一起坐,小靳一旦經絡疼痛,便停止練道曾教的內息法,裝模作樣練練石壁上的心法,一面叫老黃運氣入他體內,幫他順氣調節。小靳知道他其實也在暗中體察自己內息的運動,只作不懂,一有動靜就大呼小叫,有時根本是自己想感受感受某一處經絡過氣的感覺,也要老黃出手。好在老黃內力深湛,又巴不得小靳早日練出來印證心法,是以從不偷懶,隨傳隨到。

這一日練功完畢,小靳只覺腰酸背痛,吃完了野雞躺著,腰痛還是不減,便揉著肩膀隨口道:「媽的,只覺四肢氣動,不覺胸腹間有何動靜,搞得老子腰這般酸痛。」

其實以他練功的日子算來,功力實在太淺,只怕尋常練外功的武夫不知不覺間蓄積的內力都比他強,要想略有氣感,至少也須練習數年以上。但因為是老黃在他體內強行注入四肢,感覺想有多強就有多強,所以自然而然便想到其他經絡。這種情況本極之危險,應更加小心謹慎,循序漸進才行。

這道理老黃不是不懂,只不過他自己就是個非要逆天而行、急功近利的人,聽了這話,深以為憂。當下走到一邊沉思起來。小靳也懶得管他,叼了根草哼哼小調。

夜風帶來陣陣草木和野花香氣,聞之中人慾醉,小靳聞著哼著,幾乎就要睡著的時候,突然一睜眼,嚇了一大跳——老黃不知何時湊到他面前,見他睜眼,叫道:「我、我想通了!」

「什……什麼狗屁想通了?」

老黃鄭重地道:「不是狗屁!你聽我講:凡夫血氣方剛者,正經十二脈,五藏六腑均有一副好生機,氣血旺盛,但是奇經八脈卻較少浸及。我師傅曾經說過,內氣布滿正經十二脈,有多餘者方溢入奇經八脈,尤又以任、督二脈為重。蓋因此二脈之運行,能貫通入腦,下連心臟,只有通達此二脈,才能進入細微息相,達有漏、無漏的禪者境界。嗯……咱們便這麼來!」

伸手拉小靳起來坐好,小靳還沒回過神,見他一屁股坐在自己身後,伸手搭上後背風門穴,猛地一震,竟運功入內。小靳嚇得魂飛魄散,叫道:「喂喂!你幹什麼?手腳還沒好,你又動老子身體,弄死了怎麼辦?」想要抽身逃開,但老黃的手似有吸力般,無論怎麼掙扎都扯不開,但覺一股股氣流順著脊背往上爬,小靳汗如雨下,顫聲道:「老黃,這……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到底想要怎樣?」

老黃道:「別動,我正為你打通督脈。」

小靳想起道曾說過的話,罵道:「放屁!任督二脈是什麼人都可以打通的么?別說我才練這麼幾天,練上三五十年也不見得通得了。你亂給老子通氣,你……你逮著什麼就灌,你當老子是豬大腸么?快放手啊!」

老黃得意洋洋地道:「這不是打通任督二脈,我已經算好了!從風門而入,達命門,命門接連十二經絡,通了之後,反正你手足各絡氣正有餘,溢入督脈,上通天門,下達內府,正好正好!」

小靳怒道:「什麼正好!老子要那些寒氣到肚子里幹什麼?」

老黃搖頭道:「非也非也。這些氣雖然寒,只是因為在手少陰等脈絡間運行,經過『井』、『榮』、『俞』、『原』、『合』各相應穴道,才成寒氣。進入督脈,你運行一周天后,自然不寒。你不要亂動,聽我的話沒錯。」口中說話,手上不停,小靳覺得那一股股氣逆行至命門附近,反覆盤橫衝刺,好象有幾把刀在背上亂戳。他不住破口痛罵,老黃卻越發有耐心,運了一陣,左手抵在右手太淵,「呵」的輕喝一聲,小靳只覺命門處象突然插了一刀般劇痛,他張大了嘴還沒叫出來,眼一黑已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小靳幽幽醒來,但見眼前星光燦爛。他吐了一口氣,剛一動彈,「啊」的一聲大叫出來。原來背上如裂開般痛楚難當。

小靳嘶嘶地吸著冷氣,花了老大力氣翻過身伏在地上,心中又驚又怒,不曉得老黃對自己做了什麼。他歇了半天,等疼痛漸緩,閉目運氣,想看看究竟又多了什麼。他先查看手少陰心經、足少陽膽經等幾路原先中招的經絡,似乎沒什麼大的變化。待運氣到手少陽三焦經時,忽地渾身一跳——原本沒什麼氣的經絡,此刻居然也氣感十足。

「老黃!王八蛋!禿毛老殭屍!滾出來!咳咳……痛死你爺爺了!」小靳亂吼一陣,耳邊卻只有獵獵晚風,老黃照例又不曉得跑哪裡去了。

「他媽的,媽的!他十八代祖宗的……」小靳一邊罵一邊眼淚汪汪,試著運行一小周天,果然不出所料,不止任、督二脈,連著帶脈、衡脈,什麼不關屁事的陽維脈、陰維脈……統統寒氣逼人。以前「經絡崩壞」,還只局限在四肢範圍,這下子被老黃強行突破命門,因命門是十二經絡相交之所,上下貫通,左右交融,徹徹底底無一遺漏地崩壞了。

小靳試著罵著哭著,身上越來越冰寒,到後來竟冷得手足顫抖,肌肉僵硬,連罵也罵不出來了。他想:「媽的,這個沒心沒肺的前朝老殭屍,在老子身上試這試那……他把老子當猴子嗎?不行!不行!以前還以為可以把他當狗使喚,沒想到這狗發了瘋還好,沒瘋的時候就想著方地騎到老子頭上拉屎……得走,非走不可了!老子可沒幾條命可以陪他玩!」

他咬著牙撐起身子,藉助北極星辨明方向,想:「得到東平去……看來只有和尚能救命了!」側耳凝神了一會兒,確實沒聽見老黃的動靜,當下伏在草中,一步步往前爬去。

他爬了一陣,翻過一個小山丘,只覺體內的寒氣上下亂躥,幾乎把自己凍成冰塊。想起老黃將著火的木頭凍成冰的情形,心中止不住地亂跳,手上一滑,從山丘上滾下去,一頭闖進灌木叢中。灌木的枝條拉得他身上到處是口子,他卻沒啥感覺。

「這……這樣子不行!」他想:「再這麼下去,走不出一里路就得凍死了。得……得……」當下用盡全身力氣盤膝坐好,運功抵禦。

現在小靳全身除了一些不入流的別經之外,其餘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內氣息躥動,一會兒互相撞擊,一會兒又纏繞不休,可是因不是自己修行得來,不能相融,亦不能進入丹田氣海之中。小靳運行兩三個周天,花了差不多兩、三個時辰,其間幾次痛昏過去,醒來後又咬牙繼續堅持。

「他媽的!老子偏不死!老子才不跟你一道當殭屍!哇……呸!什麼?是血?媽的……」小靳時而悲憤交加涕淚交流,時而又因氣息躥動搞得四肢酸癢忍不出出聲傻笑。有時手少陰心經上的氣息與督脈上的氣息一碰,氣便沿著極泉、青靈、少海……一路跳下去,手也跟著翩翩舞動;有時則是足太陽膀胱經上的委陽、飛揚、京骨一路擁塞,氣行不暢,小腿亂抽,人就在地上亂蹦。他身上的衣服不知被打濕了幾次,人幾乎處於虛脫邊緣,但心中那不肯死去的念頭依然執作,強撐著沒有倒下。

當堅持運行四、五次之後,漸漸地每吸一口氣進去,便覺有那麼一絲稍微溫暖的氣息在一眾寒氣間慢慢下降,沉入丹田之中不見。他不知道自己雖然被老黃強行突破命門,險些喪命,但卻確實使胸府之間經絡開啟,吸進來的氣經行一周後,已變作自己的內力融入氣海。這內力太過弱小,幾乎不抵什麼作用,但小靳感得有這麼一點暖氣,總勝過全身都冷,心中不覺大喜,更專註地運功。過了不久,漸漸入定,耳中不聞,閉目不視,心也漸漸沉寂下去……

彷彿只是一瞬,當小靳再次睜開眼睛時,但覺眼前一片光明,遠處的山頭上霞光萬道,已是日出時分。他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竟然坐了整個晚上。他動一動身子,卻不覺怎樣疲勞,身體內仍然寒氣逼人,但已不至於凍僵。他呼出一口氣,再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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