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始之督脈,行於背之當中,統領諸陽經。任脈行於腹之當中,統領諸陰經,故背陽腹陰。二經上交會陽、下交會陰。一南一北、子午相對。」小靳念得有些口乾,用手捧水喝了幾口,順便洗把臉,繼續拖著聲調道:「職坎卦,陽居北之正中。離卦陰居南之正中,一定而不移也。故俯勢為陰勢,宜俯卻又入陽氣……真的只有這些了,到這裡真的全完了,老黃。」

「不對,不對。」老黃蹲在岩上,眯著眼冥思苦想,俄頃道:「不對。這後面應該還有。入陽氣後,將行於何,又怎樣至於督脈……根本沒有講嘛……你是不是在瞞我?」說到最後一句,望向小靳的眼中凶光一閃。

「嗯……我想想……這個所謂督脈領諸陽經之氣,盡歸於會陽上之前也。仰者為陽勢,卻入陰氣,蓋任脈領諸陰經氣,盡歸於會陰上之後也。咳咳……好象是這樣的?又或者是盡歸於會陰在之前?」

老黃道:「心法乃精華所在,即便是順序,也是很重要的,記錯了可了不得。須得好生琢磨。你先仔細想想罷,反正咱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小靳笑道:「老黃這才是大見識,真功夫。那小弟就進去好好想想了,你有時間,到前面先練練吧。」

老黃點點頭,默記剛才小靳所述之心法,自到一邊去練。小靳抹一把額頭的冷汗,心想:「這老妖怪還真練上癮了,老子這是空手抓王八——脫不了手了。」

他本打算隨便背兩段,等老妖怪慢慢練去,沒想到老妖怪瘋是瘋,對武功之事卻鑽研得極深,每一段經推敲琢磨,總是找出不足,或是明顯的缺陷之處。小靳哪裡編得圓滿?只好打起精神一次次背了石壁上的文字,一次次地講給他聽。

剛開始還胡亂編造一些,到後來見老妖怪所知所學遠勝自己,暗暗心驚,再不敢隨便亂編,只得將原文奉上。老妖怪記心出奇的好,常常聽了後面的,突然想到前面有地方不對,找小靳質問。小靳裝了幾次頭痛腹瀉後,知道這主不容易對付,便也咬牙將那心法一遍遍在心中默背,直到滾瓜爛熟,自信老妖怪不論正著倒著都能應付如常為止。

到此時小靳早已不敢奢望老妖怪在自己面前吐幾升血或是雙腿亂蹬死翹翹,只要他能早日學完,拍屁股走人已經要千恩萬謝了。好在老妖怪天天練打魚,吃是沒有問題了,而且也終於學得每頓飯煮熟了再吃。

開頭一兩日划船來送飯的人,統統被老妖怪抓住殺死。隔了兩天,來了兩隻船,幾十個人提著刀子氣勢洶洶地叫嚷。小靳坐在洞里,很快便看著人腦袋一個個飛起十幾丈高。這兩天一個人影也沒有了。小靳猜想定是陸老耗子等人出去談買賣自己的生意去,小水耗子打不過不敢妄動,要等老耗子回來再說。

這就將可憐的小靳推上兩難境地了。一面是瘋瘋癲癲的老妖怪,守在牢籠外,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發瘋吃人;一面則是同樣殺人如麻的水耗子。上一次阿清殺了幾隻,這帳已經記在了自己的頭上,如果不是自己還值那麼一點銀子,恐怕早就下了鍋。這幾天出落在老妖怪手裡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統統算計起來,自己不給零碎划了才怪。

小靳每晚想到這些問題都他媽的失眠。老妖怪不跑自己整日提心弔膽,老妖怪要跑了自己可也是下鍋的料。小靳整整想了兩天,終於想到最好的結局——等老妖怪把老水耗子小水耗子們統統殺了之後再跑。

是以小靳已經背完了全章,卻也拼了老命扛著,每日只講一段,絕不多談,期望在講完之前老妖怪和水耗子們就能火拚,你來我往。看這樣子陸老毛龜比老妖怪可能要差那麼一點,那隻能是犧牲老毛龜,打傷老妖怪,讓他負傷逃走,多好。

但這其實又帶出一個問題:要都跑了,誰來放小靳出去?於是小靳修正了所謂最好結局——水耗子殺光,老妖怪跑路,阿清帶人來救。

這樣的結局簡直可稱為美滿!小靳想出來的時候,好象真的聽到八部眾們在空中嘆息,天女們灑下鮮花,小靳這麼輕輕一抖,花瓣紛紛落地。於是就如道曾所言,天女們紛紛嘆曰:「觀小靳花不著者,已斷一切分別想故……」

小靳坐這幾天牢,自覺白髮都坐出來了。算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離開道曾的保護闖蕩,偏偏上來就連遇猛料,好幾次小命險些玩完。就這樣日思夜想,小靳發瘋似地成熟起來,每一天看著夕陽落下,都在心裡暗念:「老子已非昨日的老子。」

「好罷,」他想:「來,來呀,都來。我東平雙傑之一的小靳,跟你們這些烏龜妖怪耗子們拼了!」

「小姐,來喝點葯吧。」勞付在車外道。一位婦人掀開帘子小心地接過了葯碗,將阿清扶起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喝了。阿清發著高燒,頭暈目眩,只勉強喝了兩口便住了口,輕聲道:「麻煩赫媽媽了。」

那婦人扶她睡下,道:「什麼麻煩,看你說的。你一個姑娘家殺了那麼多漢狗,才真難為你了。你是草原神鷹的女兒,真是勇猛。」

阿清閉著眼躺了一會兒,一行眼淚不經意滑落腮邊,哽咽道:「可惜我救不了……誰也救不了……」

赫老頭與勞付等人跟在車外行走,聞言車外太息一聲道:「國破家亡,這是天意,豈是人可阻止的?高祖明皇帝英雄一世,帶領我們羯人打敗匈奴,驅走漢人,千百年的奴隸成為中原之主。然而換來的卻是全族的滅亡。他老人家可曾想到過?哎,天意呀。」

赫媽媽憤憤地道:「最可恨就是狼子野心的石閔!忘恩負義的小人!」

赫老頭道:「是冉閔,什麼石閔,他也配姓石?呸!」他頓了一刻,又道:「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佛圖澄大師曾說過,善惡有報,因果循環。當初石虎篡位後大肆屠殺漢人,又搞什麼犯獸罪。野獸和人誰是主?竟然將碰他野獸的人全家處斬。他這一開例,下面的官員為了搶奪財寶女子,爭先誣告人民犯罪,殺得洛陽城郊的村鎮幾成荒城。」

勞付在一旁插口道:「石虎的暴政,我在江南也聽了很多。聽說他造了一千輛狩獵車,高近兩丈,長三丈。還造了四十輛格獸車,在上面修造三層小樓,命令犯人在車裡和猛獸格鬥。有次在徐州遇到一名逃兵,說是石虎打獵時突遇寒流,跟隨的士兵凍餓而死的有一萬多人。」

赫老頭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嗎!這個石虎只知道橫徵暴斂,與高祖皇帝簡直是雲泥之分!他曾發男女十六萬,運土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時逢暴雨,漳水漲,死者數萬人。他在野外製造盔甲,五十多萬人,十之七八被野獸吃掉。造船的有十七萬,遇一次春潮,也有十之三四在水中淹死。從長安到洛陽,再到鄴城,沿途樹上掛滿了上吊自殺的人,城牆上則掛滿漢人人頭,還號稱「屍觀」,簡直……哎,喪心病狂!更離譜的是,他竟然下旨不準百姓養馬,凡是有馬的一律沒收,腰斬主人。我們羯人是馬背上長大的,離了馬如何勝得了狡詐的漢人?這次冉閔下殺胡令,鄴城四境之內竟無可用之馬,才讓漢人如此得逞。哎,與其說是冉閔禍害,不如說自石虎開始,這孽因已經造就了。」

勞付道:「老人家這話說得不錯。冉閔所倚重的,均是當年反抗匈奴劉淵的乞活軍舊部。這些部隊與趙之軍隊比起來,無論從人數還是裝備上均遠遠不及。我在江南時,就曾聽許多人都在議論,能讓祖逖將軍被迫簽訂盟約的趙軍,怎麼就如此不濟,一戰即潰,趙國頃刻間土崩瓦解?原因看來就在這內耗上。」

赫老頭眯著眼仰天長嘆,道:「是啊。這是內里早已腐朽的房子,只不過被外人輕輕推了一把,就倒了。如今石氏已經星落,只有石祗還在襄城鎮守。不過他的皇室血統只能算是勉強,而且我們羯人已被漢人殺得差不多了,他又沒有高祖皇帝那樣的手段。不僅冉閔圍著他,晉國的殷浩、桓溫,遼東鮮卑的慕容氏,羌族的姚氏,哪個不在緊盯著他?就指望著趁我們趙國覆滅時撈上一塊地。襄城破亡只是遲早的事,我們羯人終究逃不過這一關……」

赫媽媽插口道:「石韜大人還在啊,他能打回去嗎?」

阿清迷糊中聽到這個名字,身子顫動,啊地一聲睜開眼,道:「我……他在哪裡?他在哪裡?」掙扎著要坐起來。赫媽媽忙扶著她道:「別動,丫頭,你身子弱,動不得。」阿清雙手顫抖著抓住她衣服,吃力地道:「他在哪裡?他……他沒死嗎?」

赫老頭道:「石韜大人嗎?我們本來就是去投奔他的。一個月前,聽說他在泗水一帶集結族人,打算去襄城。這幾日來盡在荒野中穿行,再沒聽到他的消息了。姑娘認識石韜大人?」

阿清臉上泛紅,眼波跳動不定,望著車外,只道:「我……我要見他……我一定……」話未說完,眼前一黑,再度暈過去。赫媽媽嚇了一跳,赫老頭頗通醫術,看了一陣,知道是興奮過度所至,並無大礙。

勞付道:「石韜大人我在江南也聽過的。聽說他是趙國高祖皇帝最小的兒子,為人豪爽,扶危濟困,素有賢王之稱。也不知是不是?」

赫老頭道:「我們趙國除了高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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