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和字的組合方式 第七節 記實志盛

先秦時代以命名記事的很多。如《左傳·隱公元年》所記鄭國庄公生時難產,使其母姜氏受到驚擾,遂名寤生(即倒生,不是先出頭)。魯國庄公與其父桓公生日相同,遂名同生。這種名字組合方式,從字面上是不太容易找到它的內在聯繫的。有的能看到名與字的辭彙意義的聯繫,但不知它是記事,有的根本就不能判定二者是什麼關係。因為不論所記是什麼事實,或是有特別紀念意義的盛事,但多為一人一家之事,不但範圍小,而且主觀色彩也太重,局外人怎能憑兩個詞就可以了解透徹呢。且看下面的例子。

〔漢〕袁·賀字元服

《風俗通義·正失》:「謹按元服名賀,汝南人也。祖父名原,為侍中。安帝加元服,百官會賀,臨嚴垂出而孫適生,喜其嘉會,因名曰『賀』,字『元服』。」

元是頭,元服,頭上所戴者,就是冠。加元服,是指舉行冠禮。原來袁原臨去朝賀小皇帝加冠禮時,恰好他的孫子出生了,為紀念這件盛事,所以才給孫子起名為「賀」,字「元服」。雖然我們可以猜出這是慶賀冠禮,但卻不能明其所以然。還有,「服」是一個「一身多任」的詞,它又特指喪服。居父母之喪叫「服中」。正因如此,外人不明其象,便生猜疑,袁賀的父親從此為兒子字「元服」而受惡名。《正失》接著敘說道:

俗說元服父字伯楚,為光祿勛,於服中生此子。時年長矣,不孝莫大於無後,故收舉之。君子不隱其過,因以「服」為字。

封建時代,居父母之喪夫婦是不能同房的。喪服中生子,無疑是自揚其過:不遵禮。袁伯楚為兒子的表字而受誣,只能怪這個記實的名字有歧義,太費猜測了。

〔三國〕顧·雍字元嘆

《三國志·吳志·顧雍傳》裴松之注引《江表傳》:「雍從〔蔡〕伯喈學……伯喈貴異之,謂曰:『卿必成致。今以吾名與卿。』故雍與伯喈同名,由此也。」

按,伯喈是當時大名鼎鼎的文學家蔡邕的字。蔡邕很器重顧雍,認為他將來必有成就,所以讓顧與已同名。顧雍因為受到蔡邕的讚歎,故字元嘆,雍同「邕」。「元」為美善之詞。如果不了解顧與蔡這段關係,是無從「聞名知字」的。「元嘆」與「雍」無什麼意義聯繫。

〔晉〕賈·充字公閭〔lu驢〕

《晉書》本傳謂,賈逵晚年始生賈充,「言後當有充閭之慶,故以為名字焉」。

這是賈逵對兒子的希望,認定兒子將來必能光大門楣,使喜慶充滿閭巷。但只就充、閭二字相聯是難生此意的。儘管後來賀人家生兒子都用「充閭」、「充閭之慶」這個語典,但這是從整個故事生出來的。

〔晉〕桓·溫字元子

《晉書》本傳謂,桓溫出生不久,溫嶠見之,「曰:『此兒有奇骨,可試使啼。』及聞其聲曰:『真英物也!』〔桓〕彝以嶠所賞,遂名之曰溫。」

因為溫、元皆有和善義,遂就「溫」而字「元子」。雖然我們能找出二者的語詞義上的聯繫,但如不知這個故事,就難知道「溫」是用的溫嶠的姓。

〔唐〕張·鷟〔zhuo濁〕字文成

《舊唐書·張薦傳》、《朝野僉載》卷三皆謂,張鷟曾夢見紫色大鳥,「五彩成文……以告祖父,云:『此吉祥也……此鳥為鳳凰之佐,汝當為帝輔也。』遂以為名字焉」。(此據《朝野僉載》)

我們僅能知道這種鳥是鳳凰之類的瑞鳥,還可以推知它必身有五彩,從而知道字「文成」是取其五彩成文。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這是幼年做夢,祖父以為是吉祥,將來必為皇帝的輔佐之臣,故「以為名字」志此盛事。

〔宋〕張·耒〔lei磊〕字文潛

《老學庵筆記》卷四:「張文潛生而有文在其手,曰『耒』,故以為名,而字文潛。」

這是說,因為有像「耒」的紋理藏在手掌中,所以才名耒字文潛。如就字面解,根本無法想到這上邊去。

像這類例子,我們還可以舉出一些。如南宋愛國詩人陸遊字務觀。從字面上看,我們會有兩種解釋:拆北宋著名詞人秦觀名字以為名字(秦字少游);取《列子·仲尼》「務外游不如務內觀」文義以為名字。但是,《四朝聞見錄》說,陸母夢秦觀而生放翁,故以其字為名,而以其名為字。有了這一條佐證,我們就不能不否定取義《列子》的推想。即使如此,要不是《四朝聞見錄》,我們就不知道拆秦觀名字為名字是因陸母夢秦觀而起。

又如清人陳景範字亦韓。如果不是顧鎮在《司業陳先生傳》中說,陳之祖母韓氏,曾祖母範氏,其父「切顧本之思,故名之曰祖范,字亦韓」,我們還以為這是仰慕北宋的范仲淹和韓琦呢!顧鎮的記述是可靠的。因為陳景范自字見復,這是取《詩·小雅·蓼莪〔liaoe釕俄〕》「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文意,也是懷思長親鞠養撫育之恩的。

總之,記實性的名字,單從字面上是難以了解其全部內涵的,必須有文獻資料說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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