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奧西里斯的審判

「主上,公主已經走了。」鬼從牆縫前縮回耳朵,小聲稟告。

正在努力「勸說」的賽特頓時住了口。而整個房間中,不過只有賽特和鬼而已。

「蠍子女神的易容術雖然巧妙,卻還是比不過主上的口技啊。」見賽特面帶得意之色,鬼連忙屁顛顛地大拍馬屁,「公主這回受了大刺激,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亂子呢。」

「別忘了我同時也是混亂之神,局面越是混亂,我的靈力就會越高。」賽特說著,試探性地揮一揮手指,竟將牆壁上雕刻的一個荷魯斯抹得蹤影全無。

「居然在雅廬也能除去荷魯斯的影像,主上鐵定要當神界之王了!」鬼滿臉喜色,噴嘖稱讚,「沒想到隨便攪攪局,就能增長這麼多法力,那還要用公主的心恢複神界的完美做什麼?」

「這不過是很少一部分原因,否則我早就把荷魯斯拖下王座了。」賽特見鬼滿臉崇拜地盯著自己,忍不住炫耀了一句,「其實我靈力大增,還是因為得到了梅里塔蒙的信仰。」

「公主?」鬼果然對這個答案大吃一驚,「她的信仰,不是奉獻給了少主嗎?」

「她幫助他恢複了至靈之力,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的信仰不會悄然改變。」賽特微笑起來,「當她對我的盲從勝過對阿努比斯的信任時,她的主神實質上已經變成了我。」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鬼拍了拍自己長反的腦袋,伸出大拇指,「主上一直是公主的導師嘛,要她愛上少主她就愛了,要她懷疑少主她就信了,實際上她相信您比相信少主多多了,懷疑您卻又比懷疑少主少多了,怪不得她的信仰之力大部分轉到了您身上,自己卻還不知道——這種潛移默化的方式,高!實在是高啊!」

「現在只等她取出梅里塔蒙的心實現靈魂的結合,我從她身上獲得的靈力就能達到最大,神界就再也沒人能與我抗衡了。」賽特得意地笑了起來,「荷魯斯萬萬想不到,他辛苦籌劃的一切,到頭來都為我所用。」

「荷魯斯在您面前永遠不過是個小毛孩,怎麼能跟您相提並論?」鬼的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聲音卻透著十二分的諂媚,「不過,少主就比較吃虧了……」

「哼,以後別再稱他少主!」賽特冷冷地打斷了鬼的話,「當初我與荷魯斯為王位爭奪了八十年,最後為什麼會功敗垂成?」

「因為奧西里斯不顧神界的平衡,以冥王的身份威脅拉神他們……」鬼膽戰心驚地回答。

「不錯!若不是阿努比斯救活了奧西里斯,荷魯斯怎麼可能當上神界之王?這樣的背叛,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更何況……」他頓了頓,終於吐出更為冷硬的措辭,「他究竟是誰的種,誰又敢打包票?」

「原來主上還是懷疑少主,哦,不,阿努比斯的身份……」鬼想起奈芙蒂斯和奧西里斯的糾葛,加上阿努比斯對奧西里斯的救助,怪不得賽特會疑惑阿努比斯並非他的骨肉,「可是,他長得和主上很像……」

「如果他確實是我的兒子,那樣的背叛我更加無法容忍!」賽特握起拳頭狠狠地砸在牆壁上,「何況,他不僅沒有叫過我一聲『父親』,還因為他的愚蠢和自私害得他的母親陷入了沉睡!」

「所以,」見鬼已經訕訕地說不出話來,賽特冷笑道,「我要讓他像我一樣,嘗夠可望而不可即的滋味!」

「我明白了。」鬼摸摸腦袋,一副深有心得的模樣。

賽特懶得再和鬼哆嗦,獨自走回萬神佇立的大廳。

巨大的光柱從大殿中心正上方的蒼穹上投射下來,那是永恆的無上的太陽,它輝煌的光芒,將圍成一個圓圈的九根石桂照得如同金子般發亮。

「賽特,我的孩子。」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遍布著太陽圖案的巨大石柱上傳來,「你終於回來了。」

「我確實不想回來,尊敬的拉神。」倨傲的黑暗之王此刻也在這萬物之源的太陽神面前鞠躬致意,「神界的靈力之源已經枯竭,我寧可待在混亂卻又充滿希望的凡間。」

「你的勇敢為神界找到了新的出路。」拉神的讚美漸漸變成嘆息,「可是你還想著奪取荷魯斯的王位,哪怕現在那只是一個徒有其名的虛銜。」

「我確實咽不下這口氣,何況……」賽特閉了閉眼睛,伸手輕輕撫摸著九根石柱中的一根,「如果不是他懲罰了阿努比斯,我的妻子也不會傷心得自己沉入睡眠,再也不肯醒來。」

「可憐的奈芙蒂斯是再也不想看到你們兩對父子的仇怨了。」拉神看著賽特的表情,語氣漸漸有些驚訝,「你還沒有放棄喚醒她的希望么?哪怕剛才她心愛的阿努比斯已經來過這裡,都不能讓她醒來。」

「我當然不會放棄。」賽特看著石柱上靜默不動的美麗女子,嘴角揚起一絲自信的笑,「她是為了阿努比斯的罪而沉睡的,當梅里塔蒙的安卡結合之時,我一定能讓她醒來。」

「可是醒來又如何呢?」看多了兒孫們愛恨糾葛的太陽神無奈地嘆息,「你會原諒她並愛著她么?而她,會原諒你並愛著你么?」

「我會,而且我要讓她也會。」賽特的目光中一如既往地充滿了霸氣,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了這個答案,我已經孤獨地想了三千年,我不想再孤獨地想下去。」

「梅里塔蒙在嗎?」有人敲了敲更衣室的門;沒有得到回應,來人便自行推了開來。

坐在地上的梅里茫然地抬起眼,看到室內走進來一對神祇打扮的男女。

他們是來催她換裝的嗎?她的視線飄到那堆金光燦爛的衣飾上,嘲諷地笑了笑。無論是充當安郁即位大典的配角還是觀眾,對她而言都比死更可怕。

「梅里,你不認得我了?」那個男人上前一步,臉上帶著笑意,「我是莫華逸啊。」

莫華逸?梅里遲鈍了許久的腦子回過神來,終於能把眼前異域打扮的男人和蘆葦域影樓里的總經理聯繫起來:「莫經理?可你不是……」

「你以為我被阿努比斯殺了?」莫華逸大笑,「我可是堂堂的智慧之神,怎麼會輕易栽在自己挖的坑裡面?我只是正好借著那個機會抽身跑路而已……」

「原來是你設的這個局。」梅里有些明白,又有些糊塗,「那你為什麼要詐死?」

「荷魯斯和賽特的爭鬥,我從來就不想插手,所以能躲得遠遠的最好。」莫華逸,也就是智慧神透特,伸手挽住身邊女子的胳膊,「誰做神界之王並不重要,我們夫妻真正關心的,是如何彌補神界的缺漏,恢複以往的秩序。」

梅里一開始就覺得那個女子有點面熟,經過這番提醒才想起來,她就是「瑪特的羽毛」酒吧的老闆娘——正義女神瑪特。

「在我們宗教的原意里,『正義』同時也意味著『秩序』,所以我有義務要恢複神界原本的秩序。」和丈夫相比,瑪特的表情頗為嚴肅,「梅里塔蒙的逃跑和阿努比斯的背叛破壞了這個秩序,現在輪到你來補救了。」

「是要我找出梅里塔蒙的心么?」梅里垂下眼睛,淡淡一笑,「如果我不肯呢?」

「不肯?」瑪特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結果,情急之下語氣越發冷硬,「以前是因為要激起你的記憶,所以只能耐心引誘。現在你已經奉獻出了信仰,如果你的主神要求你這樣做,你就無法抗拒。」

「這麼說我還是應該識相,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梅裏手一撐從地上站起來,「好啊,我們去取梅里塔蒙的心吧。」

「咳咳,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啦。」透特連忙過來打圓場,「瑪特說話就是直率,其實你要是獲得永生也沒什麼不好的,照樣可以像我們一樣去凡間玩角色扮演……」

「你說得對。」梅里打斷了他,當先走出了更衣室。

瑪特和透特對望一眼,連忙跟了上去。

和天上的尼羅河一樣,人間的尼羅河也是藍色的。藍得就像天空之幕的邊緣被撕下長長一條,鋪陳在浩瀚的沙漠之中。

越是臨近目的地,梅里的心跳就越發激烈,以至於她不得不用手緊緊地按住胸膛,不斷告誡自己這已經不是梅里塔蒙的心,不該受到那早已死掉的宗教的束縛,可以義無反顧地追求,也可以瀟洒自如地放棄。

更何況,根據她的現代生理學知識,一切記憶和情感都是蘊含在大腦中的,你這顆心撲騰撲騰又算是什麼呢?就算是此行的終點見證了梅里塔蒙無數隱秘的回憶,承載了她複雜而又矛盾的情感,那也是梅里塔蒙自己的事情。她只是梅里,或者只是林嬡媛,她本不應該將自己也糾纏進去,還糾纏得如此之深。

為了擺脫這種無望的糾纏,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論由此引起的後果是什麼,她都無法忍受自己成為別人的傀儡。堅持當自己而不是梅里塔蒙,是她唯一能夠勝利的辦法。哪怕這種勝利,就像加繆所描寫的希臘神話中被諸神懲罰每天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的勝利:「只要他否定諸神的存在,蔑視這種宿命,命運就是屬於他自己的,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

諷刺的是,這似曾相識的話,不也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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