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食狩村 二、無屍客棧

小村的東面,是一處池塘,池塘之畔有一幢黑色小屋,和泥巴土牆並不相同,卻是以黑色磚塊造就,綠色琉璃虎頭瓦,紅木大門,門上雕刻八卦之形。天色雖暗,但在陸劍池眼中,那門上沉積數寸的塵土,已是清晰可見。

「看來這裡關門已久。」陸劍池道,「不過這客棧倒是奇怪。」他行走江湖雖不甚久,卻從未見過門上雕八卦的客棧,何況黑色磚牆,綠色琉璃虎頭瓦,這客棧建得堅固豪華,卻為何落得關門謝客的地步?如果是因為客人太少,此地偏僻至極,人丁稀少,有誰會在這裡投下許多金錢,建起這樣一個堅固豪華的客棧?

李那哥伸手叩門,只聽篤篤兩聲,大門微微一晃,卻是未鎖,「這裡好像很久沒有人住了。」

「門內有動靜。」陸劍池伸手輕推,大門緩緩打開。月光之下,只見門內老鼠吱吱四處亂竄。黑暗之中,張張木質渾厚的桌椅仍舊擺在廳堂之中,桌椅的影子投在地上,依稀可以想像當年熱鬧的景象。幾聲清脆的竹板敲擊之聲,陸劍池一抬頭,只見客棧頂上懸掛十來條三寸長的竹板,正隨開門的微風輕輕相擊,竹板上雕刻著筆畫各異的同一個字,那就是「鬼」字。

夜風清涼,客棧大門洞開,風吹入門內,客棧桌椅上積塵飄散,揚起了一股塵霧。李那哥和陸劍池面面相覷,心中不免都是一股寒意悄悄涌了上來。正在寂靜之間,客棧破舊的門帘略略一飄,隱約可見門後牆上的斑斑印記。

黑色的斑點印記,莫非是乾涸的血跡?陸劍池按劍在手,潛運真力,緩緩往裡踏入一步。

李那哥在他背後慚慚地道:「陸大俠……何不白天再來……」

陸劍池輕輕噓了一聲,凝神靜聽。偌大的客棧之中一直有動靜,卻聽不出來是不是人,好像有個沉重的東西在裡面某處移動,移動得很輕微,也可能是衣櫥、床鋪因年久發出咯啦一聲。

他握劍在手,步履輕健,如貓兒般掠過大堂,以劍柄輕輕挑開那扇風中輕飄的門帘。李那哥本不欲進門,見他如此,猶豫半晌,嘆了口氣,還是跟了進來。

兩人凝目望去,只見通向客棧後院的那條走廊牆上,濺著數十點暗色斑點,形似血跡,彷彿曾有什麼帶血的東西對著牆壁揮過。陸劍池是刀劍的大行家,心中忖道:這痕迹短而凌亂,並非刀劍所留,但濺上的速度快極,如果真是血跡,這受傷的人恐怕難以活命。這古怪的客棧之中,究竟發生過什麼離奇的故事?

李那哥湊近對那牆壁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陸劍池聞聲細看,「這是……」只見牆上斑點之中黏著一小塊褐色的硬物,陸劍池看了半晌,不知所以。

李那哥喃喃地道:「這好像是一塊碎片。」

陸劍池點了點頭,「卻不知是何物?」

李那哥瞧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甚是奇怪,欲言又止,又復嘆了口氣,「不管這是什麼斑點,總而言之……走廊里什麼都沒有。」

的確,在這走廊之中一片空蕩,除了牆上數十點斑點,什麼都沒有。陸劍池當先而行,通過走廊,是一個甚大的庭院,陰影迎面而來,卻是院中兩棵甚大的枯樹,几絲微露的光線透過樹杈而來,映在人身上就如一張巨大的蛛網。枯樹之旁有一口水井,井上的吊桶完好無損,院中八扇大門,樓上四扇大門,一共十二間房間,樓上的第四扇門半開,彷彿已經這樣開了很久了。

「奇怪……這個地方人煙稀少,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客棧,十二間房間、花木庭院,都是青磚碧瓦,絕非偶然能成。」陸劍池不得其解。

李那哥順口道:「說不定幾年前這裡住著很多人,比現在熱鬧十倍。」

陸劍池搖了搖頭,「若真是如此,這許多人哪裡去了?而且既然是客棧,必要有許多人人來人往,這裡是大山深處,怎會有諸多行人?」

李那哥道:「說不定許多年前這裡就有許多行人……」

陸劍池又搖了搖頭,仍舊覺得這客棧處處透著詭異,「明日倒要尋些村民問問。」

他在院中繞行一周,未見異常,緩步走到第一扇門門前,劍柄一推,門緩緩打開,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只見門內窗戶半掩,紗幔垂地,桌椅板凳俱在,都積滿了厚厚的灰塵。李那哥往房中一探,頓時一呆。陸劍池大步走入房中,看著房中奇異的景象,饒是他一身武功,也有些汗毛直立。

房內床榻之前倒著一塊板凳,屋樑上懸著一條灰色布條,布條上打著個死結,靜靜不動。陸劍池伸手一扯那布條,雖是經過多年,布條仍很結實。李那哥跟在他身後,仰看那屋樑。陸劍池一縱而上,輕輕一撥那布條,只見樑上一道印痕。這條灰色布條吊過重物,難道在這房中,竟真的弔死過一人?

他躍身下來,獃獃地出神,腦中千百疑惑,不知如何解答。

李那哥凝視那灰色布條。那布條雖然儘是灰塵,卻並未生蟲,本來顏色似乎乃是白色,正是一條白綾,但看邊緣剪刀之痕,卻又似乎是從女子裙上剪下。如果這房中確實弔死過一個人,那屍體何在?如果是有人收殮了屍體,他卻為何不收這條白綾和地上這條板凳呢?

轉目看去,桌上鎮紙尚壓著一張碎紙,陸劍池取出火摺子一晃,只見紙上留著幾個字:……夜……鬼出於四房,又窺妾窗……驚恐悚厲……僅……君……為盼……

「這似乎是一封遺書,或者是一頁隨記。」陸劍池眉頭深蹙,這客棧中的情狀大出他意料之外,「看來弔死的是一個女子,並且她的夫君並未回來。」

李那哥頷首,「好像這客棧發生過什麼非常可怕的事,逼得她不得不上吊自殺。」

陸劍池沉吟道:「她提到了『鬼』,外面大堂上也吊著許多『鬼』字的竹牌,不知這客棧里所說的『鬼』究竟是怎樣一件的事物?」

李那哥瞪眼道:「鬼就是鬼,還能變成什麼其他事物?」

陸劍池頓了一頓,「雖是如此說,但總是令人難以相信……」

李那哥嘆了口氣,「說不定看完十二間房,就會知道那是什麼。」

陸劍池一點頭,往第二間房走去。

第二間房一片空闊,比之第一間房,少了一張大床,地上床的痕迹宛然,床卻不知去向;在門邊的梳妝銅鏡之下,放著一個銅質臉盆,房內事物簡單整齊,雖然積塵卻不凌亂,唯有銅盆之中,沉積著一圈黑色的雜質。

李那哥瞧了一眼,喃喃地道:「這……這難道又是血?」

陸劍池搖了搖頭,「時過已久,無法辨識了。」

房中再無他物,兩人離開第二間房,進入第三間房。第三間房卻是四壁素然,可見當年並未住人。紙窗上破了一個洞,質地良好的窗紙往外翻出,風自高處的縫隙吹入。這房間灰塵積得比其他房間都多,也更荒涼。

第四間房位處庭院正中,房門半開半閉,兩人尚未走到門口,已看見房門處斑斑點點,又是那形似血跡的黑色污跡。陸劍池膽氣雖豪,此時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推門開去,李那哥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縮頭躲在他背後,「那是什麼東西?」

陸劍池呆了一陣,只覺自己手心冷汗直冒,幾乎握不牢劍柄,過了好一陣,才勉強道:「那是一個人影……」

李那哥仍自躲在他背後,「人影怎會是白的?」

陸劍池道:「他本來靠在牆上,一蓬黑色污跡潑上牆壁,這人離開之後,牆上就留下一個人影。」

原來第四間房桌翻椅倒,一片凌亂,就如遭遇過一場大戰,對門的牆壁上一個倚牆而坐的白色人影赫然醒目,周圍是一蓬飛濺上去的黑色污跡,籠罩了大半牆壁。

陸劍池踏入房中,地上滿是碎裂的木屑,糾纏在兩件黑色斗篷之上,就如地上匍匐著兩隻怪獸。其中一件特別地長,撕裂了許多口子。他心中一動,要將木頭弄成這般模樣,實在需要相當強烈的衝勁,若非此房的主人拳腳功夫了得,便是闖入的人勁道驚人,這屋子主人不知是誰?游目四顧,只見李那哥彎腰自地上拾起了一樣東西。陸劍池燃起火摺子,兩人在火光下仔細端詳,那是一個熏香爐,爐上一道深深的痕迹,凹痕又直又窄,絕非裂痕。

「這是刀痕,還是劍痕?」李那哥問。

陸劍池略一沉吟,「這應是劍痕。能在銅爐之上斬出這一劍,出手之人武功不弱,如果連此人也死在這裡,這客棧所隱藏的秘密,恐怕十分驚人。」

李那哥微微一笑,「如果是陸大俠出手,能在爐上斬出怎樣的一劍?」

陸劍池哈哈一笑,凝神定氣,唰的一聲,長劍出鞘,白光閃動直往李那哥手中銅爐落下。李那哥嚇了一跳,啊的一聲銅爐脫手跌落。陸劍池劍勢加快,叮的一聲斬在銅爐之上,隨後袖袍一揚,在銅爐落地之前快逾閃電地抄了回來。只見銅爐之上另一道劍痕,與原先的劍痕平行而留,比之原先那道凹痕略微深了半分,長了三寸。

「看來此地主人的武功與我相差無幾。」陸劍池輕輕一嘆。他覺得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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