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王棺 三、打洞

便在這個時候,李蓮花的手伸了過來,捂住方多病的眼睛,隨即方多病背後要穴一麻,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方多病人事不知,展雲飛重傷倒地,李蓮花看了那毒霧兩眼,突地扒下方多病的外衣,小心翼翼地繞過那已然靜止的怪異鐵籠,以木床的碎屑為釘,釘在牆壁那個大洞上。轉過身來,那鐵籠就在他身後不到一尺之處,這東西雖非活人,卻是觸之見血。展雲飛並未昏迷,胸前一箭雖然貫穿肺葉,但李蓮花點穴之力平和,促使積血外流,並未淤積肺內,傷情並不致命。在這個時候,要他拔劍而起,和人動手拼上一命,他依然可以發揮八成功力,但李蓮花要他躺下,他便躺下。

他在少年時便很敬這個人,十幾年後,即使這個人不再少年,但在展雲飛眼裡,他並沒有變。

所以他聽話,以這個人的意旨為意旨是一種本能。

在展雲飛想到「以這個人的意旨為意旨是一種本能」的時候,李蓮花卻瞪著那四面獠牙的怪物發愁。這東西顯然還藏有無數機關,只需稍微震動或碰觸就會激發,好大的一塊燙手山芋,長滿了刺無處下嘴,何況這東西的樣子長得實在像個帶刺的椅子,讓他多看兩眼便忍不住想笑。

怎麼辦?

屋外的毒霧慢慢浸濕方多病那件長袍,不過「方氏」所購的衣裳質地精良,加上方大少闖禍成性,家裡為他添置的衣裳在尋常綢緞中夾雜了少許金絲,令衣裳更為堅韌,可略擋兵器一擊。正是如此,這件衣服在毒霧之中並沒有即刻腐蝕,而是慢慢濕透,屋外的水汽沿著長袍緩緩滑落,凝成一滴滴的毒水,在地上積成了水窪,居然沒有侵入屋內。

李蓮花想了很久,突然趴在地上聽了聽,又摸了摸屋裡的地面。這屋地上鋪的是尋常的地磚,他轉身在方多病身上摸索了一陣,突然摸出一柄劍來。此劍名為「爾雅」,方多病持它橫行江湖久矣,後來嫌長劍俗了,去換了把玉笛。李蓮花想方設法叫他吹一曲來聽聽,方多病卻不肯。

這一次紀漢佛信函相邀,四顧門當年以劍聞名,現在的門主肖紫衿也以劍霸天下,他也就偷偷摸摸地又把爾雅帶了出來。

爾雅此劍為「方氏」重金專門為方多病打造,劍型單薄輕巧,劍柄鑲以明珠白玉,華麗非常,和方多病的氣質十分相融。李蓮花輕輕拔出爾雅,不發出絲毫聲息,隨即極輕極輕地在地上划了一劍。

劍入寸許,毫不費力。展雲飛面上露出驚訝之色,此劍之利不在任何傳聞中的名劍之下,卻寂寂無名。李蓮花在地上划了個二尺來長二尺來寬的方框,爾雅入地二尺有餘——這是柄難得的寶劍,他卻當作鋸子來用。將地磚鋸開之後,他將方多病抱了過來,放在展雲飛身旁,爾雅一揚,往一側牆上射去,隨即手掌按在那被他切畫出來的方框上。

叮的一聲劍入數寸,隨之篤的一聲箭鳴,院外那人果然還等著聲音,一支長箭幾乎不差分毫射入爾雅貫入的牆壁。牆壁微微一震,地面也輕輕一抖,地上那鐵籠砰的一聲再度射出數十點黑芒。

李蓮花手掌已然按在地磚上,這切下的地磚少說也數十將百斤,卻見他以粘勁一揮掌,將地上那一大塊地磚硬生生抬了起來,地下露出一個大坑。鐵籠射出黑芒,再度往前滾動,只聽轟的一聲,那東西驀地掉進李蓮花硬生生挖開的坑裡,叮咚乒乓一陣亂響,突地聲音漸消漸遠,卻不見暗器射出。

李蓮花掌運粘勁橫起那一大塊地磚和黃土,正好擋住鐵籠第一輪黑芒暗器。此時院外那弓手顯然也聽屋內情況不對,篤篤篤一連三響,三支長箭貫牆而入,弓弦聲不絕於耳,他顯然已不再聽聲發箭,而是不管人在何處,是死是活,他都要亂箭將這屋裡的東西射成刺蝟。

二尺長二尺寬的泥板擋不住屋外勁道驚人的長箭,李蓮花匆匆探頭一看——方才被他翻起的地方露出一個大洞——難怪那鐵籠一掉下去不見蹤影。此時要命的長箭在前,顧不得地下是什麼玩意,他抓起方多病,當先從大洞里跳了下去。

展雲飛按住胸口傷處,隨即跳下,地下並不太深,下躍丈許之後,後腰有人輕輕一托,一股熱氣自後腰流轉全身,展雲飛落地站穩,「不必如此。」

助他落地的是李蓮花,這房間下的大洞卻是個天然洞穴,自頭頂的破口所露的微光看來,四面潮濕,左右各有幾條通道,自己站立的這條似乎乃是主幹,筆直向下。方才跌落的那古怪鐵籠正是沿著向下的通道一路滾了下去,在沿途四壁釘滿了黑芒暗器。

「這是……」展雲飛皺眉,「溶洞?」

但凡山奇水秀,多生溶洞,青竹山山雖不奇,水也不秀,但馬馬虎虎也是有山有水,因此山裡有個溶洞也並不怎麼稀奇。李蓮花嘆了口氣,「嗯,溶洞,溶洞不要命,要命的是這是個有寶藏的溶洞……」

「寶藏?」展雲飛奇道,「什麼寶藏?」

李蓮花在方多病身上按來按去,不知是在助他逼毒,還是在摸索他身上是否還有什麼救命的法寶,「展大俠。」

展雲飛極快地道:「展雲飛。」

李蓮花對他露齒一笑,「你不覺得……外面那些要射死我們的箭有點……不可理喻……彷彿只因我們踏入屋中卻沒有死,他氣得發瘋非射死我們不可……」

展雲飛頷首,「不錯,並且那些箭不是人力所發,也是出於機關。」

李蓮花連連點頭,「不錯,即便是弓上高人,也不可能以這等強勁的內力連發十來箭,箭箭相同。這箭穿牆之後猶能傷人,若是人力所發,抵得上二三十年苦練。」

展雲飛突然笑了笑,「這箭若是人射的,我就已經死了。」

李蓮花又連連點頭,「所以,外面有個人,他手上持有能射出長箭的厲害機關,他不懼毒霧,他意圖殺人但他又不敢進來,為什麼?」

展雲飛淡淡地道:「自然是他不能進來。」

「不錯,在我們殺螞蟻的時候,鐵籠射暗器的時候,因為聲音太雜,他無法射箭,這說明這人聽力不好,」李蓮花正色道,「若非受了重傷,便是不會武功。」

展雲飛笑了,「他也許不會武功,但他精通機關。」

李蓮花也笑了,「不錯,他不怕毒霧,他精通機關,他知道從哪個角度射箭箭能穿牆,死在這屋裡的四個人卻既怕毒霧,又不通機關,所以……」

「所以很可能屋外的那個,才是真正的屋主。」展雲飛苦笑,「如果外面的是屋主,那麼他為什麼在外面?」

「那問題自然是出在四個死人身上,」李蓮花又嘆了口氣,「而我們不幸成了那四個死人的同夥……」

兩人面面相覷。過了半晌,展雲飛問:「這和寶藏有什麼關係?」

「那四個死人死在兩個屋裡,既不像同道,也不像同門。」李蓮花道,「感情看起來很差,能讓一些不同道的人聚集在一起的事有幾件:一是開會,二是尋仇,三是尋歡作樂,四是寶藏……」他東張西望了一下,苦笑道:「你覺得像哪個?」

展雲飛啞口無言,喉頭動了一下,「這……」

「這件事的蹊蹺之處還有很多,」李蓮花突地道,「這整件事……」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在左邊通道之中突然露出了一張臉。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臉頰消瘦得只剩個骷髏的輪廓,眼圈黑得驚人,見到有人站在溶洞中,尖叫一聲,撲了過來。李蓮花見他撲得踉蹌,還打不定主意是要阻要扶,卻見那人摔在方多病身前,定睛一看,卻又慘叫一聲,踉踉蹌蹌地奔了回去。

展雲飛一怔,李蓮花喃喃地道:「我早就說你這副骨瘦如柴的樣子遲早要嚇到人,這人原本要出來吃人,竟被你嚇跑……」

「老子倒也想要嚇跑,只是跑不動而已。」地上「昏迷不醒」的方多病突然有氣無力地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李蓮花彎下腰來溫柔地看著他,「這是個鬼窟。」

方多病躺在地上,一點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我怎麼到了這裡?」

李蓮花指了指頭頂,「我在地上挖了個坑,坑裡突然有個洞,於是我們都跳了下來。」

方多病咳嗽了兩聲,「他奶奶的,為什麼你每次在地上打洞,洞里都會有些別的……」他終於坐了起來,在自己身上摸了幾下,身上的麻痹卻已好了大半。他仔細一看,腿上的傷口流出一大堆黑血,不知是誰助他運功逼毒,將體內的毒血逼出了一大半,自己運功一調,內息居然沒有大損,心下一樂,能助人逼毒而不損真元,這等功力自是非展雲飛莫屬了。沒想到這位大俠自己中箭受傷,還有這等功力,不愧是當年能與李相夷動手的人啊。在身上摸了好一會兒,確認四肢俱在,皮膚完整,方大公子終於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現在是要怎的?」

「這裡是個溶洞,洞里許多岔路,在其他岔道里有人。」展雲飛說話簡單幹練,「這裡有古怪。」

方多病聽得莫名其妙,「什麼和什麼?」

李蓮花慢吞吞地道:「那座充滿機關的屋子,還有殺人的毒霧,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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