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繡花人皮 五、咸日輦

玉華山為瑞州最高山,號稱「奇、幽、秀、險」,以各種怪石聞名天下。山上許多道觀,乃是道家聖地之一。不過既然圖案寫明「玉華山下」,三人就在山下轉悠了幾圈,也未曾看見什麼古怪石頭,只見了遍地野草野花,開得倒是好看。

正當毫無收穫,方多病要說李蓮花胡說八道異想天開之際,忽聽不遠處有人道:「就是此處了,魚龍牛馬幫的『咸日輦』就是在此處消失不見。」

方多病咦了一聲,這人聲音耳熟得很,往外一探,居然便是霍平川。只見他和傅衡陽兩人緊裝佩劍,正對著山腳一片草地指指點點。

聽到方多病咦那一聲,霍平川猛地回頭,低聲喝道:「什麼人?」

方多病奔了出去,叫道:「霍大哥!」自從他參與了新四顧門,便把「霍大俠」稱作「大哥」,新四顧門上上下下,都是他大哥或小弟。

霍平川一怔,臉現喜色,「方少。」

傅衡陽也是大出意料,略一沉吟,叫道:「李蓮花!」

李蓮花本不願見到這位少年才高的軍師,此時只得沖著他胡亂一笑,「不知傅軍師為何在此?」

傅衡陽的目光在展雲飛身上流連,口中問道:「你們又為何在此?」

展雲飛簡單回答。

傅衡陽微微一笑,「方少能解開繡花人皮之謎,足見聰慧,我等也是因『咸日輦』一事遠道而來。」

原來近來數月,「佛彼白石」百川院下一百八十八牢已被魚龍牛馬幫攻破第四牢,共有四十位罪徒依附魚龍牛馬幫,不知何人將消息泄露出去,江湖為之大嘩。魚龍牛馬幫座下「咸日輦」近來在江湖時有出現,施用一種奇毒,中毒者出現幻覺,神志喪失,聽從「咸日輦」驅使,導致江湖中人聞「咸日輦」色變,視之為洪水猛獸。傅衡陽率領新四顧門追查「咸日輦」之事,一路追蹤,追到玉華山下失去「咸日輦」的蹤跡,卻撞見方多病一行人。

「原來『咸日輦』已經開始禍亂江湖,卻不知究竟是何物?」展雲飛沉吟道,「敢問可是一種輕車?」

傅衡陽朗聲大笑,「不錯,乃是二人所拉一種輕車,四面以青紗掩蓋,不知其中坐的何人,一旦路上受阻或有所圖謀,車中往往飛出一種粉末,令人嗅之中毒,神志喪失。」

展雲飛緩緩地道:「一種粉末?可是一種褐紅色的粉末?」

霍平川動容道:「不錯!難道你們已經查明是何種劇毒?」

展雲飛披散的長髮在山風中微微飄動,聞言突然微微一笑,「這種劇毒……」他很少言笑,這一笑讓方多病嚇了一跳,只見他看了李蓮花一眼,「李樓主想必比我清楚得多。」

方多病又嚇了一跳,死蓮花對醫術一竅不通,怎會認得什麼劇毒?卻聽李蓮花咳嗽一聲,「那是一種毒蘑菇干研磨成的粉末,吸入鼻中或者吃下腹中能讓人產生幻覺,做出種種瘋狂之事,而且久吸成癮,非常可怕。」

傅衡陽對李蓮花尤其留意,牢牢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可有解藥?」

李蓮花道:「金針刺腦或者可解,但並非人人有效,多半沒有解藥。」

方多病大奇,難道他幾月不見,李蓮花苦讀醫書,醫術突飛猛進?

傅衡陽霍的一聲一負袖,望天道:「那便是說,『咸日輦』不除、這毒菇不除,江湖危矣!」

李蓮花乾笑一聲,「這也未必,這毒菇並非生長在中原,它長在東北極寒之地的杉木林中,而且數量稀少,要運入中原十分困難,要大量使用,只怕不能。」

傅衡陽眉目聳動,「『咸日輦』非除不可!」方多病卻忍不住問李蓮花,「你怎麼知道這許多……」

李蓮花正色道:「我乃絕代神醫,生死人肉白骨,怎會不知道?」

方多病張口結舌,只覺匪夷所思。

霍平川目光一直在四周青山綠水間打量,「剛才我們一路追來,到達此地,『咸日輦』突然消失,想必在這裡左近,就有魚龍牛馬幫的門戶。」

「我們幾人人手不足,既然知道在此地,我定要招集人手,廣邀天下豪傑,和魚龍牛馬幫會一會,問一問他們焦幫主門下做出這等事,究竟是什麼用意!」傅衡陽冷冷地道,「今日到此為止,不過既然展兄說尋到了身帶毒粉的女子屍體,我卻要登門瞧上一瞧。」他揚眉看著展雲飛,「蘄家不會不歡迎吧?」

展雲飛淡淡地道:「傅軍師要看,我自不便說什麼,請。」

傅衡陽也不生氣,朗朗笑道:「我知我一貫惹人討厭,哈哈哈哈……」

幾人談論已畢,緩步往蘄家神仙府方向走去,漸漸走出去一兩里地,李蓮花腳下微微一頓,傅衡陽、霍平川和展雲飛突然轉身,施展輕功悄悄往來處掩去。

方多病奇道:「咦?哎呀……」他突然明白——原來他們幾人在「咸日輦」消失之處高談闊論,說了大半天,那裡若是有門戶,裡面的人必定聽見了。一旦他們離開,多半門戶里的人就要出來張望,所以聰明如傅衡陽,江湖經驗老到如霍平川、展雲飛,都是不約而同往回摸去,打一個回馬槍。

李蓮花看著那幾人遠去,臉上一直帶著很愉快的微笑,方多病瞪眼問道:「你在笑什麼?」

李蓮花道:「沒什麼,我看到傅軍師年輕有為,武功高強,總是很高興的。」

方多病哼了一聲,「但我卻覺得他好像不大喜歡你?」

李蓮花道:「啊……這個嘛……這個……」

方多病得意揚揚地道:「那是因為本公子秀逸瀟洒,聰明絕頂,比之你這不懂醫術的庸醫對四顧門來說重要得多。」

李蓮花連連稱是,滿臉露出敬仰之色。

此時午時已過,日光漸漸偏西,玉華山山巒墨綠,在日光下暈上一層暖色,襯之藍天白雲,望之令人心胸暢快。方多病和李蓮花望了山景沒多久,傅衡陽三人已經回來,霍平川腋下還夾帶了一個人。方多病大是驚奇,等奔到眼前一看,霍平川腋下那人眉清目秀,生得俊美絕倫,看這張臉皮,便是從未見過,也認得出這就是「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

「魏清愁?」李蓮花和方多病異口同聲地問。

霍平川微微一笑,拍了拍腋下那人,將他提起來摔在地下,「沒見到魚龍牛馬幫的門戶,卻看到這廝鬼鬼祟祟躲在大石頭後面,順手抓了來,展兄卻說他殺了身帶毒粉的女子,這下定要問個清楚。」

展雲飛的表情大是緩和,想必抓了魏清愁,對他來說很是安慰。

「你殺了一個身上綉著『咸日輦』字樣的女人?」傅衡陽俯下身問。

魏清愁啞穴被點,一雙眼睛睜得老大,說不出半句話來。

傅衡陽柔聲道:「只要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我就給你放手一搏的機會,否則他媽的我一刀宰了你。」他容貌俊朗,衣著華麗,此時驟地說出這種語言,卻讓人只覺痛快,不覺粗俗。

魏清愁點了點頭。

傅衡陽一手拍開他穴道,喝問道:「那女人是誰?」

「她是……我的妻子……」魏清愁沙啞地道。

眾人面面相覷。

方多病驚奇至極,張大了嘴巴,「她……她都七老八十了,你妻子?」

魏清愁點了點頭,虛弱地道:「她叫劉青陽,我十八歲那年死了師父,是她收留了我……我娶她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已四十一歲……」

霍平川心道:你師父是我殺的,但你既然娶她為妻,怎會不知道她的年齡?

眾人又是驚奇,又是好笑。

方多病問道:「你既然有妻子,那怎地又出來騙人,要娶我那表妹?」

魏清愁問道:「你表妹是誰……」

方多病喝道:「我表妹自是蘄春蘭的女兒蘄如玉,你為何要騙她?」

魏清愁臉現凄然之色,「我……本是真心娶她,若沒有青陽……青陽下在我身上的毒……毒……」他極其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兇相,猙獰地掙扎了一會兒,才喘息著接下去道:「青陽在我身上下了一種劇毒,我每日都要吃那種蘑菇……沒有那種蘑菇,我就活不下去。那天和青陽決裂,我們兩敗俱傷,我被如玉所救,本想蘄家偌大財富,只要我擺脫了劉青陽,有什麼東西買不到?但是我錯了,那……那種蘑菇,世上罕有,只有青陽……青陽手中才有。她跟著我派出去買蘑菇的人到了蘄家,她威脅我跟她回去,我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但我萬萬不能再和她在一起,所以……所以……」他看向展雲飛,顫聲道,「我知道我娶如玉,她一定會來,所以才……才假扮新娘殺了她……」

展雲飛不為所動,冷冷地道:「你若是真有良心,怎會割下你夫人的人皮,放在你心愛女子的床邊?」

這一句話擊中要害,魏清愁臉色一僵。

方多病本來信了這男人懦弱無用,卻突然醒悟這人其實比他想像的更為卑鄙無恥,「你為何要剝你老婆的皮?」

魏清愁不答,狠狠地咬住了牙。

傅衡陽笑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