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兩千年前說起 第一節 周代的「四方之志」

中國有悠久的史學傳統。上古的「史」本是一種官職,除記錄君王的言行和國家的大事外,還負責起草文書,發布政令,整理和保管圖書檔案。《史記·藺相如列傳》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公元前729年,秦昭王和趙惠文王在澠池(今河南澠池)會見。當時秦國強,趙國弱。宴會之中,秦王要求趙王奏瑟(一種彈撥樂器。趙惠文王善鼓瑟),然後讓秦國的史官記上:「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趙國的上大夫藺相如不能忍受這種屈辱,立即上前請秦王表演擊缶〔fou否,一種瓦質打擊樂器〕,並威脅說:「現在我離大王只有五步遠,如果您不肯擊缶,恐怕不免要流血了。」秦王沒有辦法,很不高興地敲了一下缶。藺相如馬上讓趙國的史官也記上:「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缶。」這件事說明,到春秋戰國時期,設置史官,將重大事件隨時記錄在案,已經是非常普遍的制度。在實行分封制的古代中國,一個世襲的諸侯國就是一個獨立的行政區域,各國史官記錄和保存的資料,就是我國最早的地方文獻了。

當時統治天下的周王室,它所設立的史官和其他官職,出於職務的需要,各自掌握著一批有關諸侯國的文獻。「方誌」這個詞,最早就出現在專門記述周朝官制的著作《周禮》中。據《周禮》記載,周朝設有「外史」,他的任務是「掌四方之志」,並起草周王室下達給四方(各諸侯國)的命令。又有「小史」,掌管「邦國之志」,為的是辨明天子和諸侯的世系,以便執行各種禮法。還有一種官職叫「誦訓」,職務是「掌道方誌」(圖3);「道」,就是說、講;他負責給天子講解四方記錄上報的史實。據考證,《周禮》這部書,雖然假託是周公姬旦所作,其實成書於戰國時候。它所記的並不全是周朝真正實行過的制度,而是以周朝的官制,參照戰國各國的政治制度,將它們整理得有條有理,來反映一種儒家的政治理想。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說,至晚在距今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戰國時期,我國已經有了「方誌」這個名詞。

實際上,在另外一些先秦古籍中,也有不止一處提到「志」、「前志」、「故志」,或者引用其中的文句。如《左傳·昭公三年》,魯國的叔孫豹勸說季孫宿(都是魯國大夫)要好好接待小邾國的穆公,以免對方懷有異心。他引了「志」作論據,說:「『志』曰:『能敬無災。』又曰:『敬迎來者,天所福也。』」《國語·楚語上》記楚國大夫申叔時給楚莊王開了一個書目,供教育太子之用,其中也有「故志」。申叔時還對楚莊王解釋說:「用『故志』來教太子,可以使他了解前代的興亡,從而有所戒懼。」可見「志」在當時是一種大家都熟悉的文獻的名稱。

這些「志」、「前志」、「故志」,以及《周禮》的「方誌」、「四方之志」、「邦國之志」究竟是什麼樣子,由於沒有實物流傳下來,現在已經不能確切地知道了。根據《周禮》的敘述大體可以斷定,它們是各地的基本情況及往事的記錄,其內容無疑屬於後世地方志的記述範圍,體例上卻遠遠還沒有形成後世地方志的樣子,甚至很可能還沒有什麼統一的體例,或許是既有經過整理的史書,也有調查報告,也包含未經編輯的原始記錄和檔案。當時的「方誌」,只是用文字記錄的地方文獻的通稱,並不等於現在的地方志。

除外史、小史、誦訓以外,《周禮》所記的官職,還有一些同各國文獻有關。他們除了要掌握必要的文字記錄,還要掌握有關的地圖。輔佐周天子安邦定國的大司徒,掌管各諸侯國的「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便根據實際情況制訂各種政策法令;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他要了解各地的民力、財力、穀物和牲畜的種類和數量,以便管理四方的朝貢;「司險」要掌握「九州之圖」,以了解山林川澤的阻隔,根據地形開通道路,在險要的地方設置樹林、溝洫作為屏障,一旦國家有變故,可以馬上封鎖要道,禁止行人通過,並派人防守;還有「土訓」,專門給天子講解地圖,讓天子了解各地的山川形勢,什麼地方適宜種稻,什麼地方適宜種麻,等等。從這些記載可以看出,當時我國的地方文獻已經十分豐富,而當時的中央王朝已很懂得充分利用地方文獻來幫助治理天下。

正是從《周禮》的記載中,透出了中國地方志萌芽的最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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