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醫會 三、密室

花如雪的確已經找到了密室,不過他找到密室是因為有人招呼他「密室在這裡」,而那個語調認真、面帶微笑的人自然就是李蓮花。

那個所謂的「密室」,就在金滿堂卧室之內,其實並沒有什麼稀奇。在卧室之內有個柜子,柜子上有個抽屜,那抽屜本是用來放鏡奩梳子髮油等等等等的,把那抽屜拔將出來,那柜子靠牆的一塊便露了出來。牆壁上有一排細微的小孔,將翡翠梳子往牆上一插,大小長短正好合適,這便是所謂的「密室」。

花如雪看著李蓮花小心翼翼拔出抽屜,尋到密室,那張老鼠臉上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他和李蓮花已不是第一次見面,這位「江湖神醫」醫術如何他不知道,但李蓮花在「碧窗有鬼殺人」案中的表現,令他印象深刻。李蓮花是個不怎麼笨的蠢貨,花如雪心裡冷冷地判斷。

李蓮花插入翡翠梳子,證實這就是那個密室,鬆了口氣,微笑道:「我猜開鎖的東西如果是梳子,密室應該就在梳子該在的地方附近。」花如雪斜倚在門口,「打開來看看。」

李蓮花指上用勁,那翡翠梳子質地堅硬至極,插入牆壁孔隙雖是剛好,卻無法轉動,卡在牆上。花如雪冷冷地道:「既然那梳子會斷了幾根,證明斷的時候並不是這般扭法。」李蓮花也很明白,齒梳會斷了幾根,不大可能是這般全悉沒入牆中的插法,如果一把梳子全都插入孔隙,扭起來要麼完好無損,要麼全部斷裂,甚至可能梳子從中斷開,不大可能只斷了幾根齒梳;要扭斷幾根齒梳,必定是只有斷裂的幾根齒梳插入孔隙,用力扭動方有可能。但這牆上並無凸起,孔隙也是一排十七個,恰好和梳子相符,卻是無法選擇。

這密室究竟要如何開啟?李蓮花想了想,突然把梳子整個壓入牆中,只見那十七個小孔齊齊往下凹陷,牆中發出了輕微的咯的一聲,「我實在笨得很,董羚扭斷梳子,證明他找錯地方,用錯法子……」李蓮花喃喃地自言自語,「不過他找到的卻是什麼地方……」正在他發獃之間,那抽屜之後的牆壁緩緩推出一個小抽屜來。花如雪皺眉,那抽屜中只有一塊油光滑亮的黑色綢緞軟墊,墊下似乎襯著棉絮,倒是十分華貴,只是軟墊上凹了一塊,珍藏其中的事物卻是蹤影杳然,早已不翼而飛。

李蓮花也很茫然,「金滿堂在牆壁里藏著塊黑布做什麼?」花如雪雙眼翻白,陰惻惻地道:「這裡頭的東西不是被偷,就是被藏到了別的地方。」李蓮花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仍是看著抽屜發獃。

花如雪抬頭看著屋樑,半晌道:「擦痕、弔死……嚇死……密室……失蹤的東西……」李蓮花隨他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啊……唉……」花如雪緩緩地問:「你『唉』些什麼?」李蓮花啊了一聲,「沒什麼……」

花如雪嘿了一聲,「這世上最無聊莫過殺人。」李蓮花的視線自樑上轉到花如雪臉上,那一瞬之間,花如雪突然省起這是李蓮花第一次正眼看他,眉頭一皺,卻聽這位神醫道:「這世上最簡單的,也莫過於殺人……」花如雪嘿了一聲,「殺人皆因人有欲。」李蓮花微笑道:「沒有慾望,怎能算人呢?」

正在說話之際,卻聽方多病在外大喊大叫:「李蓮花——李蓮花——」花如雪冷冷地道:「這裡!」方多病聞聲立刻沖了進來,「金元寶腦子壞了,差點上吊自殺,我發現了廚房裡面的秘密灶門裡面木炭堆里有……」

李蓮花聽得莫名其妙,茫然道:「金元寶差點要殺你?」方多病暴跳如雷,「不是!是金元寶要自殺,我在廚房……」李蓮花越發迷茫,「金元寶要在廚房殺你?」方多病被他氣得差點吐血,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道:「金元寶剛才上吊自殺,被關河夢和公羊老頭救回來了!他、沒、有、要、殺、我!」

李蓮花唯唯諾諾。方多病又道:「我在廚房灶門裡找到這個東西。」說完手掌一攤。花如雪和李蓮花仔細一看,卻是一張被火焚燒後殘餘紙片的邊角,上邊隱約有幾個字。

那是一張質地精良的白紙,顏色略微有些發黃,被火燒去大半,熏得焦黃,未經火燒的邊緣卻仍然堅固潔白,歷經灶火而尚未化為灰燼,燒過的邊緣僅是焦黃,可見此紙質地奇佳,並非尋常白紙。方多病道:「這是一張溫州蠲啊!」

李蓮花和花如雪臉色都有些微變,溫州蠲紙只產於溫州一地,以堅固耐用、質地潔白緊滑出名,十分昂貴並且多為貢品,在元寶山庄左近絕無此紙。金滿堂喜愛華麗,他平日使用的是蘇州彩箋,和溫州蠲全不相同。花如雪在朝中掛職,對溫州蠲自是熟悉得很,這確是一張溫州蠲,並且保存的時間已經很久了,邊緣之處雖然潔白,卻已沒有新紙那層皎潔之色。殘紙上尚留著幾個字,卻是潦草得讓人無法分辨,草書不像草書,卻也不似大篆小篆,看得人一頭霧水。

見了方多病從灶門裡挖出來的這張殘片,李蓮花和花如雪全然把金元寶自盡未死忘在腦後,兩人只看著那張殘片苦苦思索。這張殘片是完整的一片邊緣,從上而下依稀留著四個字,蓋著一個印鑒,難得此紙歷經灶火而留存,上邊的字居然讓人認不出來!

方多病手握此紙,雖然什麼也沒想出來,卻已覺得元寶山庄這一串怪事的關鍵,或者就在他手掌之中。他也已看了這四個字很久了,實在想不出究竟寫的什麼,斜眼看花如雪一張老鼠臉黑得不能再黑,心裡一樂,看來這位捕快大人也看不出來,正當他高興之際,李蓮花卻喃喃地道:「這四個字眼熟得很……定是在哪裡見過的。」

花如雪眼睛一亮,「仔細想想!」李蓮花接過那張殘紙,突然啊了一聲,「『此帖為照』!這四個字是『此帖為照』!這是一張……當票。」

當票?方多病瞠目結舌,他家裡從不缺錢,自是不知當票為何物;花如雪雖是見過當票,卻從來沒仔細看過;只有李蓮花這等時常典當財物的窮人,才認得出那四字是當鋪套話「執帖人某某,今因急用將己物當現銀某某兩。奉今出入均用現銀,每月叄分行某,期限某個月為滿,過期任鋪變賣,原有鼠咬蟲蛀物主自甘,此帖為照」的最後四字「此帖為照」。當鋪書寫當票自有行規,字體自成一格,比草書更為潦草,難怪花如雪和方多病認它不出。只是這如果只是一張尋常當票,為何會以溫州蠲書寫?票面之上當的究竟是什麼?

一旦認出這是張當票,方多病對著那印鑒看了半天,「這是不是『當鋪』兩個字?」篆刻卻是比字好認得多,花如雪陰沉沉地道:「這是『元寶當鋪』四個字。」李蓮花嘆了口氣,「聽說金滿堂年輕之時做的就是典當生意,開的當鋪就叫『元寶當鋪』。」

方多病啊了一聲,「我明白了明白了!」李蓮花又嘆了口氣,「你明白了什麼?」方多病嘻嘻一笑,「這是張金滿堂年輕時候做生意開出去的當票,現在卻在金滿堂廚房裡燒了,那就是說要麼他已經收了銀子把東西還給人家了,當票已經無用;要麼就是他搶了別人當票,塞在灶台里燒成灰,不肯把當的那東西還給人家。」

李蓮花繼續嘆氣,「這些我也明白,我還比你多明白一點。」方多病一腔得意頓時沉入海底,黑著臉問:「什麼?」

李蓮花道:「最近來元寶山庄的沒有別人,只有董羚,所以或者還可以假設這張當票是董羚帶來,何況董羚來自溫州……」方多病恍然大悟,「我知道為什麼董羚會死了!如果他帶了當票和銀子過來找金滿堂要回當年當掉的什麼寶貝,金滿堂要是捨不得還給他,殺了董羚奪回當票,塞在灶台里燒了都在情理之中!」

李蓮花嘆了第四口氣,「你果然聰明得很,你明白了,我還是一點都不明白……」方多病得意揚揚,「本公子已經全都明白了,你有什麼不明白可以問本公子。」

李蓮花順口問:「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麼為什麼金滿堂也死了?」他以很同情的目光看著方多病,「你不要忘記,他也已經死了……」

方多病突然噎住,滿臉得意頓時化為黑氣。如果是金滿堂殺了董羚,那麼為何金滿堂自己也死了呢?他為什麼會被嚇死?花如雪淡淡地道:「能找到這張當票已是僥倖,方公子的想法縱使不是全對,也是對了一大半,只是其中的細節,你我還不知道而已。」

方多病心裡大讚花如雪此人看著雖然面目可憎,卻是並不真的很討厭,「正是正是。」

「事情的關鍵,就在於金滿堂為何死了……還有這張當票上所當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李蓮花喃喃地道,「金滿堂是被嚇死的……董羚是被弔死的……屍體又怎會在金滿堂窗外?花捕頭,金滿堂有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叫作『泊藍人頭』,你可曾聽說過?」

花如雪點了點頭,「那是西域小國進貢前朝皇帝的禮物,而後流落民間,十多年前聽說落到金滿堂手中。不過我在元寶山庄搜查了幾次,也沒有發現『泊藍人頭』的下落。」李蓮花越發顯得茫然,「『泊藍人頭』果然失蹤了,但也不能說明這密室里藏的東西一定就是『泊藍人頭』……」

花如雪嗯了一聲,「『泊藍人頭』的事暫且不說,董羚之死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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