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斷臂 五、四腳蛇

「李神醫是如何知道秀兒便是兇手?」劉如京問道,「我在被秀兒的毒物咬傷的時候,仍然不敢相信他要殺我。」

王忠長吁一口氣,仍然瞪著馬秀秦,「就算讓我看見了這娃兒殺人,只怕也不會相信……」王武看著那七歲孩童,委實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竟是呆在當場,滿面的不可置信。

李蓮花看了馬秀秦一眼,嘆了口氣,「我可不是神仙,一開始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劉大俠沒有屍體,不能說已經『死』了。他的手臂多半是他自己砍的,還有,劉大俠砍斷手臂的時候馬秀秦一定是看見的。」

王忠問道:「何以見得?」李蓮花道:「因為右臂斷了半截,頭髮也斷了,那證明那一劍很險,如果馬家堡內真有如此高手能一劍將『四虎銀槍』劉如京傷成如此模樣,他怎麼能讓劉大俠逃脫,又怎麼可能放過在場的馬秀秦?他是如何進來又如何出去的?馬秀秦身上濺有鮮血,劉大俠斷臂時他一定就在身旁,否則血從何而來?他只說劉叔叔只剩下一隻手了,可沒說看到別人,所以我想那手臂多半是自己砍的。」

頓了一頓,李蓮花慢慢地道:「可是我難免要懷疑……為何劉大俠要當著馬秀秦的面斷臂?一個人要砍斷自己手臂有很多理由,但是偏偏在一個孩子面前砍斷,似乎有些古怪。而後馬堡主夫婦中毒而死,也被人砍了手臂,我便想到,一個人迫於無奈砍斷自己的手臂,很可能也是因為中毒。馬堡主被利刃砍傷時已經昏迷不醒,若是要殺他,為何不砍斷脖子或者直刺心臟,而要砍手臂?說不定砍人手臂之人並不是想殺人,而是在救人——馬堡主夫婦房內條條血跡自右而左,馬堡主被砍了數劍手臂仍未被砍下,那顯是左手所砍,而且持劍的手臂虛乏無力,才會砍而不斷。」他看了劉如京一眼,「想到此處,我便猜到砍人手臂的人是身受重傷的劉大俠,卻仍然想不出下毒之人是誰,但張達卻提醒了我。」

王武啊了一聲,「大師兄提醒了什麼?」李蓮花微笑道:「張達去上茅廁的時候,看見了什麼?」王武苦苦思索,「好像說是看見了師父房裡燈沒熄。」

李蓮花點了點頭,「他說看見了馬堡主抱著兒子玩耍,那就是說,在馬堡主夫婦出事之前,最後留在馬堡主身邊的人,又是馬秀秦!」

王忠心裡一寒,「但也不能僅憑如此,就說這孩子是兇手。」李蓮花微微一笑,「那時我可沒有懷疑馬秀秦會是兇手,但是我做了個試驗,折了兩隻蝴蝶和兩隻螳螂,你們還記得嗎?我問兩隻蟲子加兩隻蟲子等於多少,他說一隻。」

王武道:「兩隻加兩隻當然等於四隻。」李蓮花搖頭,「螳螂吃蝴蝶,兩隻螳螂加兩隻蝴蝶,等於兩隻螳螂,母螳螂會吃公螳螂,兩隻螳螂最後只會剩下一隻,所以等於一隻。」

幾人啊了一聲,都頗覺詫異,李蓮花繼續道:「然後我卻說等於四隻,馬秀秦很快改口說是四隻。這證明這孩子絕非痴呆,而是聰明至極。他喜歡摺紙,王大俠可還記得,馬堡主夫婦房裡那個不知是否被人打開過的抽屜?」

王忠一怔,「記得。」那抽屜上的巧鎖七個字對了六個,對此他印象甚深。李蓮花露齒一笑,「那抽屜里是什麼東西?」王忠脫口而出,「信紙……啊……」

李蓮花介面道:「不錯,空白信紙,是馬秀秦常用來玩耍的東西。那個抽屜里沒有貴重之物,如果曾經打開過,為何要將它鎖上?如果不曾打開過,七個字的詩歌已經對了六個,為何不能打開?我認為如果是常人,最底下的抽屜如果沒有貴重之物,多半不會不厭其煩地將它鎖上;而如此煩瑣的轉子鎖,已把六字對齊,怎會打不開?難道開鎖之人並不知道那首詩?所以不管是曾經打開過又小心翼翼地鎖上,還是根本沒有打開,我都猜測那是一個孩子。」幾人想了想,劉如京道:「有些道理。」

李蓮花慢慢地道:「如果擺弄鎖的是個孩子,那麼也就是說,最近他曾經獨自一個人在那房間里待了很久……」

此言一出,王武頓時毛骨悚然,吃吃地道:「你說他、他在毒死師父師娘以後還在那房間里待了很久?」李蓮花連忙道:「我是說曾經,也不一定是那天晚上……」

馬秀秦在他身後,不知何時已不哭了,突然細細輕輕地道:「娘躺在床上,我打不開。」李蓮花聞言又摸了摸他的頭,抬眼看著劉如京,微笑道:「雖然馬秀秦很是可疑,但是假如他是兇手,他必須有殺人毒物,我卻一直沒有發現如此一個小小孩童能有什麼可怖的毒物。直到今天傍晚,小紅的斷臂之旁掉了一包魚內臟,我看到有一條四腳蛇吃了一塊——這包魚內臟可是非同小可,裡面有河豚之毒,連蒼蠅都不敢粘,是什麼東西敢拿它當作食物?我突然想到——難道馬家堡殺人的毒物,就是這種形狀普通到處都是的四腳蛇不成?小紅把魚內臟拿到池塘邊,莫非正是去餵食,而不小心被咬了?馬堡主夫婦死後,有誰能驅使小紅做這種事?難道真是馬秀秦?這時候我想起一件事,是劉大俠讓我確定,馬秀秦就是兇手。」

「什麼事?」王忠奇道。李蓮花小心翼翼地溜了他一眼,「這件事王大人再清楚不過。你可還記得,那日在樹林里,有人用暗器射了馬秀秦一箭?」

王忠點頭,「那是二哥的暗器,對了,」他轉頭問劉如京,「是誰利用二哥的暗器暗中傷人?」劉如京有些尷尬。李蓮花微笑道:「那本就是劉大俠自己射的,我既然想到劉大俠未死,自然會想到他重傷之後暗器不能及遠,所以使用了機簧。我想起劉大俠這一箭,一切都很清楚,劉大俠被兇手所害,他要殺的人,如果不是兇手,那是何人?那一箭不是要殺馬氏滿門,而是要救馬家堡上下數十口。在劉大俠、馬堡主夫婦被害之時,馬秀秦都在身邊;若不是絲毫不加防備之人,何璋怎會受人暗算?馬秀秦曾獨自一人在馬堡主房內待了很久,卻居然無人看管;他的婢女小紅以魚內臟飼養四腳蛇,那四腳蛇不畏劇毒;馬秀秦非但不是傻子,還聰明絕頂;第一個被害之人劉大俠要殺馬秀秦,所以馬秀秦是兇手。」

幾人長長吁了口氣,李蓮花移目看劉如京,「劉大俠也可告訴我們,你中毒斷臂之後,為何躲了起來?」劉如京一聲苦笑,「我突然被咬,那時只以為馬師弟指使秀兒暗算我,這毒劇烈無比,我只能立刻斷臂,從窗口逃出,躲進古井。」

李蓮花微笑道:「讓我猜個秘密——馬家堡里乾枯的古井可是相通的?」

劉如京頷首,「不錯,井下有乾枯的河床相連,恰好形成天然通道,夜間我便到廚房盜些食物,潛回房間休息,白天多半留在井底養傷。結果傷養了兩日,那夜出去尋覓食物之時,卻看見秀秦一個人從馬師弟房間走了出來。我覺得很是奇怪,馬師弟怎會半夜讓秀秦一個人回房?便到窗口去探了一眼,房中人氣息全無,門也沒有關上,我衝進房去想斬下馬師弟中毒的右臂,但馬師弟已回天乏術,馬師妹更早已死去。我在那時才醒悟是秀兒自己拿定主意殺人,隔日便決定殺秀兒給馬師弟報仇,這孩子委實太過可怕……只是我重傷未愈,只得藉助機簧之力發射暗器,那一箭本該殺了他,卻被三弟攔了下來。我下了決心要殺秀兒,不便與故人相見,所以從古井中避走,躲了起來。」

王忠啊了一聲,「那位小紅丫頭也是被你所救吧?」劉如京微微一笑,「小姑娘被毒物咬傷,我砍了她手臂救了她一命,現在人還在井下,昏迷不醒。」

此時王忠才突然想起,「對了,那種咬人的毒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劉如京皺起眉頭,沉吟道:「的確就是一種四腳蛇,只是似乎並不能上牆,也不似水裡游的,爬起來不是太快,有些地方是紅色的……我也沒太看清楚……」他停了一下,繼續道,「它的皮膚有毒,我不過捉住了它,就已中毒。」

王武駭然,「四腳蛇?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常常看見四腳蛇,也捉住過幾次,它的確有些毒性,可是不至於毒死人吧?」劉如京搖了搖頭,「我倒是未曾留意什麼四腳蛇,秀兒,」他凝視著馬秀秦,「那種東西你是怎麼養出來的?」

馬秀秦靜靜地不說話,臉上還有淚痕。李蓮花道:「用小魚養的?」馬秀秦歪著頭看了他一眼,目光甚是奇怪,遲疑了很久,終是點了點頭。

李蓮花突然啊了一聲,「馬堡主夫婦是不是喜歡吃河豚?」劉如京點了點頭,「馬師弟嗜吃河豚,十天半個月就要做幾道河豚菜,廚房師傅也很精於此道。」

李蓮花喃喃地道:「河豚臟腑含有劇毒,這種四腳蛇本身有毒,難道是它吃了河豚之毒,增強了自身的毒性?」馬秀秦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突然說:「娘說養噝噝要用小花魚。」

劉如京突然一凜,「噝噝?你是說這些四腳蛇是你娘養的?」馬秀秦道:「娘說如果爹不讓我做堡主,就讓噝噝咬他,因為他害死了我真的爹爹。」

幾個大人面面相覷,李蓮花汗毛直立,汗顏道:「你娘……教你養的噝噝?用、用來準備害死……你爹?」馬秀秦低下頭,「嗯。」

劉如京倒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