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斷臂 二、無頭蒼蠅

「三哥。」王忠已在馬黃夫婦橫死的主房之內站了許久了,「你說二哥真的已死?」他看著仍被血跡染紅的大床,「沒見到屍體,只有一隻手,怎知他是死是活?我總不信二哥已經死了。」

紫衣人何璋淡淡地道:「你想說老二沒死,他殺了馬黃夫婦?」王忠滯了一下,「當年他就與馬黃不和……」

何璋嘿了一聲,「就算他和他小師弟不和,老二對他師父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做下這種慘事,你不想認老二已死,竟想拿馬黃被殺證明老二沒死,這十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王忠慚慚地也知自己胡思亂想,以劉如京那忠烈脾性,就算有人要殺馬家堡堡主他也必拚死相救,絕不可能殺人。

馬家堡正混亂得很,也無人來理睬他二人,何況何璋乃是捕頭,在兇案發生之處查看,自是無人敢阻攔。

兩人把房間內各項事物一一細看,房內事物出奇的有條不紊,沒有一樣有異。何璋道:「這行兇之人如果不是真的沒有動過房裡任何事物,就是對這房間十分熟悉……」話說到一半,卻有人在門口道:「啊……那個抽屜……」

何璋一回頭,只見一人站在門口,以好生抱歉的目光溫和地看著他,「那個抽屜……」一句話還沒說完,何璋和王忠同時脫口而出,「門主?」

來人更加歉然地摸著自己的臉,「啊……在下李蓮花,聽人說和失蹤的四顧門門主李相夷長得十分相似,其實在下年幼之時並非這副模樣,」他走進房裡,看著滿地血痕,有些毛骨悚然,「十二歲那年摔下山崖,被一位無名老人所救,摔下山崖後被山石毀了相貌,那老人施展絕代醫術,將我的臉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很好脾氣地微笑,「在下的醫術也是和那無名老人學的,李蓮花平生不打誑語。」

王忠和何璋將信將疑。此人雖然和四顧門門主李相夷長得十分相似,卻不及李相夷冷酷俊美,言談舉止更是相差甚遠,不免信了幾分。他們卻不知數個月前李蓮花對他和李相夷長得一模一樣的解釋是:他和李相夷是同胞兄弟,李相夷本名叫作李蓮蓬,從小給了無名老人做義子。

何璋對著李蓮花的臉看了許久,直至他看出李蓮花和李相夷確是有些不同,方才淡淡地道:「你剛才說什麼?」李蓮花道:「那個抽屜上的鎖對了六個字。」

何璋順著李蓮花的目光看去,只見房內床邊的柜子下有一排抽屜,上面都掛著轉子鎖,那銅鎖是一條圓形的滾筒,上面套了七個環,每個環上都有四個不相干的字,要能將七個圓環上的字每一行都對成詩句,鎖便能打開,這是當下一種很流行的巧鎖。那柜子最底下一個抽屜的轉子鎖七個字對了六個,一眼可以認出,那是一首很流行的詩歌: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而鎖上第四個圈「風、落、悔、天」,沒有對上其他六個字,鎖沒有被打開。

何璋走過去很仔細地看著那鎖。王忠卻是個粗人,完全看不懂那是什麼玩意兒,「你說有人想開這個抽屜?」李蓮花忙道:「我沒說,我只說那七個字對了六個。」

何璋緩緩地道:「這很難說是有人想開鎖沒有開進去,還是開了以後來不及把它弄散……不過七字已對了六字,要說沒有開鎖,實是不大可能。我想這開鎖之人應是已經拿走了抽屜里的東西……」他輕輕拉開抽屜,抽屜里只有一疊空白信箋,果然並沒有留下什麼引人覬覦之物。

李蓮花瞄了那抽屜一眼,正待說些什麼,何璋伸手入內,拿出那疊信箋抖了抖,裡頭什麼也沒有,整疊信箋都是新的。王忠在房內游目四顧,這房間在事發時是虛掩著的,可見兇手是由大門出去,不知為何卻無人發現。「李神醫以為……」何璋緩緩地道,「馬夫人前日的中毒,與被殺之事有無關聯?」

李蓮花的目光也在房內緩緩移動,聞言忙道:「有關聯,馬堡主夫婦如此死法,加上馬夫人前日中毒昏迷,我想馬堡主之所以任人宰割,只怕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

王忠動容道:「中毒?」何璋了點頭,「和馬夫人被同一種方式下毒,中了同一種毒,他昏迷之後,有人再砍了他的手臂,以至於沒有掙扎痕迹。」

李蓮花在一旁連連點頭,問道:「不知是中了何毒?」何璋一怔,「你看不出來?」

李蓮花為之語塞,頓了一頓,「啊……」也不知在啊些什麼,王忠奇怪地看著他,「你是神醫,你看不出他們中了什麼毒?」李蓮花頓了一頓,「那是一種絕世奇毒……」

何璋點頭,「不是絕世奇毒,也毒不倒馬黃,只是奇怪,是誰存心毒死堡主夫婦?又是誰有這種手段能連下兩次毒藥,竟然都能得手?」

李蓮花慢慢地道:「不是兩次,說不定是三次……」王忠一凜,「正是!」

李蓮花喃喃地道:「這件事……真的奇怪得很……」他望著牆壁上未被洗去的血跡,那一條條揮刀時濺起的血線自右而左橫貫床後的白牆,正發獃之間,突然窗外有童聲幽幽地唱歌,「……螳螂吃了蜻蜓,蜻蜓吃了烏蠅,烏蠅吃了蝸牛,蝸牛吃了芥菜花……螳螂也不見了,蜻蜓也不見了,烏蠅也不見了,蝸牛也不見了……」不知為何,奶聲奶氣的童音,房內三人都聽得一陣毛骨悚然,馬家這個痴痴獃獃不與人說話的孩子,七歲的小孩童,說不定他那雙眼睛裡,看得見的比成人都多,只是他不懂……

「……螳螂吃了蜻蜓,蜻蜓吃了烏蠅,烏蠅吃了蝸牛,蝸牛吃了芥菜花……螳螂也不見了,蜻蜓也不見了,烏蠅也不見了,蝸牛也不見了……」馬秀秦在爹娘的門外自己一個人玩耍,還沒有人告訴他爹娘已經死去。一個紅衣小婢跟在他身後,一路苦勸他吃飯,他就是不吃,只埋頭在草叢裡不知捉什麼東西玩。

「這個孩子,其實並非馬黃的親生兒子。」王忠突然道,「聽二哥說過馬夫人是二哥師父的關門弟子,年輕時美貌得很,她十八歲時和她師父生了私生子。沒過多久,師父去世,她嫁給了繼承馬家堡堡主之位的師父的兒子馬黃,馬秀秦說是馬黃的兒子,其實是馬黃親弟。」

李蓮花大吃一驚,「馬堡主竟肯把兄弟變成兒子?」王忠乾笑一聲,「這個……或者和馬夫人感情深厚,馬堡主不計較世俗眼光……」

李蓮花仍是連連搖頭,「稀奇、稀奇,不通、不通。」何璋淡淡地道:「這事知道的人不少,聽說馬黃從不諱言此事,而且對馬秀秦寵愛得很。」

王忠笑了起來,「馬黃一死,這孩子就成了堡里少主,看他幾個師兄那副嘴臉,很難放得過……」他一個「他」字尚未說出口,陡然聽見屋外嗖的一聲機簧之聲,何璋將信箋握成紙團彈出,紙團和自遠處射來的一點小小事物相撞跌落。

王忠和何璋十年不見,仍是配合無間,在何璋紙團彈出的瞬間已經穿窗而出,拾起那枚事物,揚聲道:「飛羽箭。」何璋在窗口凝視絲毫不覺的馬秀秦,慢慢地道:「難道是誰和馬家堡有仇,居然連這七歲孩童也不放過……」

李蓮花眼眺飛羽箭射來的方向,馬黃夫婦的居室門外是個池塘,池塘邊花木茂密,種了許多柳樹,柳樹之後幾條小徑通向馬黃幾個徒弟的居所,徒弟們的居所之後便是僕人婢女的房屋。這箭自花木之中射來,其後又是數十間房屋,各處出入口又未封閉,搜尋起來困難重重。

這時王忠已拾著飛羽箭回來,他仔細端詳那支箭,眉頭緊皺,「這……」何璋伸手接過,「這……」兩人的臉色都是相當沉重,「這是二哥的暗器。」

李蓮花奇道:「劉如京不是死了嗎?」王忠深吸一口氣,「這就是二哥慣用的暗器。」

何璋卻比他想深一層,「這是老二的暗器,卻不是出自老二的手。」李蓮花嚇了一跳,「為什麼?」

何璋道:「老二使用飛羽箭已有數十年,他決計不會用機簧激發這種暗器。飛羽箭長兩寸三分,重一錢有七,這種暗器就算是童孩也擲得出去,怎會使用機簧?這射箭之人必定不善暗器。」李蓮花嘆了口氣,「這個……也有些道理……」

王忠卻看著馬秀秦道:「這孩子危險得很。」何璋點頭,「不知是誰砍了老二的手臂,殺了馬黃夫婦,如今老二失蹤,馬秀秦危險,不如召集馬家堡上下,封鎖堡內各處出入口,對個人一一細查,同時可保馬秀秦安全。」

王忠吁了口氣,「如果那兇手堅持要殺馬秀秦,咱們也可瓮中捉鱉。」李蓮花連連稱是,突然問了一句:「如果兇手是劉如京的鬼魂呢?」

王忠和何璋都是一怔,李蓮花已接下去喃喃自語,「萬萬不可能,萬萬不可能……」兩人面面相覷,這位江湖神醫怕鬼之色溢於言表。兩人心下皺眉,何璋淡淡地道:「聽說李神醫身體有恙,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李蓮花如蒙大赦,回身一腳踩出門檻,才想起客氣道:「在下偶感風寒,還是回房休息了。」

李蓮花一溜煙跑了,王忠已忍不住道:「此人神醫之名江湖流傳,不料本人如此膽小荒唐……」何璋哼了一聲,「據我江湖眼線所報,李蓮花號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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