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姿百態的各種書體 第二節 小篆各種書體的藝術美

小篆已經是規範化了的字體,是大篆不斷規範的必然結果。經過統一之後的書寫,按說不會再有多大的變化,然而,事實上仍是人各一體,互不相同。

即使同出一人之手,時間、地點、情況不同,也不盡一致。泰山刻石與琅玡刻石雖同出李斯之手,卻很不相同。它們都很工整嚴謹,琅玡刻石的用筆藏收渾重,中鋒行筆,宛轉周到,在結體錯落、險正相生之中不失對稱均衡。

至於詔版,不似刻石之鄭重從容,而系急就刻成,更易窺出性情。文字大小不一,長扁交錯,欹側跌宕,意隨情生,顯出了自然純樸的趣味,頗見作者應變的巧思。(圖2)

兩漢間新莽的《銅嘉量銘》的小篆,則規整之極,筆畫纖細而剛勁,結字修長,橫畫集中駢〔pian便〕並於上部,豎畫疏散縱長延伸於下部,疏密儼然,從格調上看,頗有一些嚴整雄強之概。 (圖3)

東漢的《漢司徒袁安碑》與《漢司徒袁敞碑》,安為父,敞是其子,兩碑之字皆為小篆,有人以為一人所書。但就書體來看,固然格調極其相似,卻不盡相同。《袁安碑》的字較為完整,結體寬博,筆畫雖然削細,但體態強健遒勁,結字布白勻凈,於規整中又有飛動之勢。《袁敞碑》的字則筆畫圓潤豐腴,中含柔緩而體勢安祥,宛轉中略呈方轉彎折之態。這種體態於碑額中常有所見。結字雍容有致,筆意躍然於紙,流動含情,頗有和顏悅色之趣。(圖4)通常以《袁安》、《袁敞》二碑為漢篆代表,應該說,這確是小篆以後篆書藝術上的一個拓展。

三國時的《天發神讖碑》,從字體上說還是小篆,因其結體方正,筆畫又多方筆,而且方起方折,所以極有隸法。這是極有奇崛之氣的一種寫法。自清以來,多有旁涉於此以求得篆書的變化者。(圖5)

《禪國山碑》,也叫《封禪國山碑》、《天紀碑》,俗稱《團碑》、《囤碑》,傳為蘇建書。其字體態宏偉,渾然大度,筆畫粗重,雖無劍拔弩張之態,但圓渾沉厚,極為凝重。結字滿宮滿調,於寬博中每見精微之俏,可謂臃〔yong 雍〕而不失靈動。與後世「白文」治印之格局篆法有直接聯繫。

唐人立碑,碑額有例,多為前篆後隸。然而,多無可取,虛應故事而已。唐人篆法足觀者惟李陽冰及瞿令問兩人。

李陽冰精通小學,對文字學有一定研究,曾刊定《說文》30卷。其篆法深得李斯《嶧山碑》神致,作玉箸篆,有清真雅正之風,為唐代一大篆家。《滑台新驛記》,用筆圓轉,結體整齊、形體長方,間架端正,筆畫清麗婉約。結字不尚筆畫增減,顯然以《說文》為宗。

瞿令問,代宗時人,工古文、篆書,與元結相善。湖南祁縣陽松山有《峿〔wu 吳〕台銘》,雖未署書者姓氏,但從《浯〔wu 吳〕溪銘》、《(廣下吾)〔wu吳〕亭銘》之書者可徵,必為令問所作。銘文是懸針篆,自玉箸篆引筆直下,細末纖直狀如懸針。此銘篆法橫粗直細,闊肩長足,筆法宛轉,嫵媚四溢,與陽冰篆法大不相同,倒與新莽嘉量相似。

宋代行草大盛,篆書已經衰微,但因文字之學不墜,故潛心研究者仍有人在。徐鉉是小學大家,曾受詔主持校訂《說文解字》,以正天下字學。今存其書篆法嚴謹,手摹秦時《嶧山碑》等,頗得秦人法度。其他如僧人夢英及章友直、常杓亦工小篆,篆法皆依秦玉箸筆法,工穩嚴謹。

元代之篆書,趙孟頫襲秦漢古法,不見特異。而吳睿〔rui 瑞〕篆法則師吾衍,又受魏《三體石經》影響,更有《詛楚文》遺風。其篆《千字文卷》寫得勻凈峭拔,剛柔並濟,下筆如不經意,但皆在規矩之中。

明代以篆書名家的有許初、趙宦光。許初,嘉靖時人,工於篆籀,其小篆謹守規範,而用筆卻極奇異,他是以楷書筆法作篆書,頗有戲墨之意。其《杜甫秋興八首詩冊》可為代表。

趙宦光通篆學,著有《說文長箋》、《六書長箋》等。他精研篆法,不躡遺迹而有新意,融《天璽碑》及行草筆意而成自家機杼。有人說「草篆」始作於他,可能因他跳脫二李(李斯和李陽冰)舊轍,著意於用筆之故。他大力追求生動氣韻,當為受明代時風浸染,故法有所變,意有所出。趙宦光的出現,似乎兆示著篆隸即將復興。

清代的突出成就是篆隸的大興,在篆書方面既有一定的藝術高度,書作者又空前地多,而且風格互異,各有家數。

王澍的篆書凝重醇古,結字勻凈端莊,規矩森嚴。筆畫雖纖細,但筆力內斂。雖出於李斯及李陽冰,但不為所囿,絕少雕琢習氣。

董邦達的篆書不作引筆下展,結字方正,形態肅穆,尤其好作枯筆,遂有樸拙之趣。

黃樹穀的篆書,亦求方正,筆姿秀媚,結字時作小變,有意為之,難免有過於雕飾求巧之偏。

鄧石如書精四體,於篆書尤有獨到造詣,其書作蒼勁莊嚴,流利清新,以秦為宗,中融漢碑篆額意趣,對唐宋篆法亦有汲取,用筆沉厚,結體嚴整,實為大家手筆,非常人所能及。(圖6)

錢坫〔dian殿〕長於鐵線篆法,對文字學很有研究。晚年右體偏枯,左手作篆亦很可觀。論者毀譽皆有,然甚自負。客觀來看,多用唐宋之法,又取漢篆字型,結字布白每有新意。雖無甚拓展,究竟可備一格。(圖7)

孫星衍為清代的著名經學家、校勘學家、金石學家,著述極富。有人以為他積學既厚,自必囿於舊法,不能創出新意,但也有人不以此說為然。其篆書閑雅古麗,恪守婉通之正宗,結體嚴整,筆畫柔而有剛。

吳熙載為包世臣入室弟子,篆刻師鄧石如。精於小學,善各體書,尤工篆刻。其篆書既能傳衍師法,又能自成面目,頗為後世所尊崇。

楊沂孫篆名甚熾,於金石訓詁素有研究,著有《文字解說問訛》等。他融會大小二篆,所作既有學者作書的氣韻,又有書家作書的功力,規矩嚴整有法度,而又頗富古拙的雅趣,遂得自成一家。 (圖8)

趙之謙的篆書師鄧石如,旁收古法今意,加以融化,自成一家。用筆恬舒瀟洒,生動活潑,結體莊重,方圓合度,尤其得力於漢碑篆額。惜作書稍有習氣,縱筆長足,或故作曲筆,尚未能脫盡俗媚。

吳大澂〔g 澄〕為晚清著名金石考據學家,頗精勤,尤喜作大篆,而又皆用小篆筆法,惟肅整取金文趣味。不能否認,他是清代一位篆書大家。

徐三庚擅長篆書,風格不能免俗,不是大家器度,然而亦算一格。

清人能篆者還有洪亮吉、張廷濟、朱為弼、徐同柏、趙之琛、陳潮、陳介祺、吳咨等人,以無突出特色,故不列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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