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國書法源流 第十二節 清代的書法藝術

公元1644年,清兵大舉入關,統一了全國,統治達267年。

清代通常被認為是中國學術的總結時期。這自然是學術自身發展的必然所致,但也與滿清統治者一定程度上的支持有關。書法亦然。《三希堂法帖》、《佩文齋書畫譜》等,都可以看作是書法方面總結性的傑作。而康、乾諸帝,則甚至直接左右了本朝的書風。此外,傳統國學及畫、印等其他藝術也極其繁盛,為書法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發展環境。因此,有清一代的書法,也不妨說是古代書法的一個「匯演」。

大抵說來,清代書壇對古代各個時代的書藝,都有相當的關注,所以說是「匯演」。當然,也就各有所好,形成不同時期、不同流派的書風。約略地看,清代的書法分為幾條線路向下衍變:一是延續著明代以來的「台閣體」,進而愈來愈板滯,一直走到了「千人一面」絕無生氣的「館閣體」,為後人所鄙棄;一是轉向了篆隸的追求,以至於對「甲骨文」的研究;一是別開生面,岔枝旁逸,或專崇北碑,或融鑄碑帖,或以畫意入書,不一而足。第一種不復明以前面目,一蹶難起;第二種,篆隸的確成了清代書法藝術所取得的突出成就,甲骨文字的被發現,把對我國文字和書法的研究提前了相當長的一個時間跨度;第三種,在明人衝破了「館閣」束縛的一派影響之下,又樹新幟,以各自的意匠形成互不相同的風貌。自然,固守傳統書法的,也大有人在。

為了達到「館閣」的要求,就有所謂「顏、柳、歐、趙」的一個書法教學過程:以顏為基礎,先學占格布白;學顏易無骨力,故以柳增強筆力;學柳易失嚴整,再以歐給予規範;學歐易坐板滯,再以趙加以靈動。結果,善於學習的自有所得,不善學習的則盡失神韻。即使小楷也再沒有明人的婉約圓潤了。

楷書中較有個性的是張裕釗和趙之謙,他們都是出唐入魏而取得成功的。

在行草上有成就的是王鐸、張照、鄭板橋、何紹基、趙之謙。或專守帖學,或化魏碑入行草,或極意縱恣,或盡情狂怪,惟鄭板橋別出心裁,將隸楷行諸體及竹蘭繪畫都融合在一起,創出了所謂「六分半」體,但僅不失一體而已,後世學者反而落入了俗鄙。

由於篆、隸之學衰微已久,清初學篆隸者,多從裝飾性較強的一些碑刻入手,只王澍〔shu樹〕、朱彝尊等人還差強人意,對古法已有重視。

由於碑版鑒定、金石、小學的推動,秦漢劇跡重見天日,古法昭彰,歷歷可尋。故至桂馥,隸書開始興盛,苦心求古,氣勢宏偉。鄧石如則深研古碑善拓,殫精竭慮,取秦漢之長,又加融鑄,遂篆隸皆精,達到一代高峰。文字學家孫星衍的篆書,脫盡書家習氣。伊秉綬的隸書別成一格。愈到後來,能作篆隸的人愈多,諸如吳熙載、莫友芝、楊沂孫、陳介祺、徐三庚、趙之謙、吳大澂、吳昌碩等,其中吳昌碩的大篆較為突出,凝練蒼勁,氣度恢宏。

總觀清代書法,楷、行、草都屬一般,多數書家最多只能步趨前人,而不能別開天地,即使宗法北魏者,也多尚不能化歸天然,難與晉唐大師比肩,而篆、隸卻成為一代之最,尤其中後期更趨成熟,這在書法史上,的確是秦漢以後最為繁榮的一頁。

書法理論在清代也大有發展,涉及書法藝術的各個方面,不僅有專門之論,而且多集成之作,更有力排舊議、專主新說者。阮元的《南北書派論》、包世臣的《藝舟雙楫》和康有為的《廣藝舟雙楫》,在清中後期極有影響。他們提出尊魏觀點,重估歷史,否定了多年以來以唐為規範的積習;推崇魏碑,在書法的審美意識上是一大轉向。這,既是清中葉以來書壇發展情況的總結,又為以後的趨向引起新的思考,是清人對古代書史進行總結後面向未來提出的大有價值的課題。其說不必皆對,只這種思考的精神,對後來的書家,便有絕大的警醒價值。

以上從有漢字開始,逐朝逐代地曆數了漢字字體的演化及書家書體的承續沿革,我們深深地感受到我們祖先的聰明智慧和傑出的藝術創造力,在綿長的中國歷史中,他們為我們、為世界貢獻和積累了如此傑出的文化成果,已經把我們民族的歷史裝點得輝煌灼目,可以肯定,還將繼續在我們民族的未來里煥發出更加絢麗的光彩。

我們還從中深深地體悟到書法藝術發展史的必然規律。我們發現,書法史上的每一次沿革,都沒有背棄歷史的傳統,都是在新的文化條件下轉化傳統而作出的調整、開拓、創新。每一次開拓創造,都不僅僅是為了純藝術目的而「突破」,都有其深刻的歷史文化原因。每一種「新」,都絕不是與歷史、傳統全然無涉的天外來客,而是對書法藝術本質的進一步挖掘和豐富,任何違反書法藝術本質規定性的所謂「創新」,都會為歷史所淘汰。

研究歷史,固然為了更深刻地認識歷史,而深刻認識歷史的目的,卻在於更深刻地認識現在,以便從中找出規律,使我們更好地總結過去,開創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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